宗盛愣在原地,不知是該提劍砍了他,還是將人扔出去。
但……以池越的身手,這兩樣宗盛都做不到。
此刻大打出手怕會驚醒祁霄。
宗盛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給祁霄添麻煩。
池越閉著眼,翻了個身,將床外側讓出來,懶懶地說:“又不是第一次,怎麽還矯情起來了……放心,不欺負你。”
宗盛聽到這話,本該是惱怒的,可不知怎麽惱怒裡還藏了些臊,池越那話並不算說錯,聽著卻粗俗不堪。
剛入五都府的時候一堆孩子都睡稻草,後來睡通鋪,再後來有房間,宗盛和池越二人同住一間,自是同睡一張床,不過池越蠻橫,獨自霸著床,讓宗盛睡地上,每天夜裡為了一張床,宗盛要挨池越一頓打,打完還得睡地板,是受盡了池越的欺負。
直到……有一次宗盛傷得厲害,池越才將床讓了出來,還一連照顧了宗盛幾日幾夜,後來二人仿佛能和平共處了,床就是一人一半,再沒動過手。
宗盛杵在原地發愣,池越沒再理他,呼吸極為細淺卻平滑,似是真睡著了。
好半天,宗盛終於動了,脫了衣袍鞋靴,躺到床上,與池越一頭一尾顛倒著躺。
池越又動彈了一下,將被子也讓出來一半,踢了一腳蓋到宗盛身上。
“……你怎麽在我屋裡?”
“仰熙齋廂房都安排滿了,不然我睡屋頂?”
祁霄主廂房左右兩邊各兩間房,白溪橋一間,宗盛一間,仰熙齋裡還有東西兩廂四間房,都住著祁霄帶來元京的親衛,確實沒空房間了。
“……你又如何知道這是我的房間?”
“聞出來的。
你的氣味十年都沒變真是了不起,挺好認的。”
宗盛被池越這麽一說,突然有一種喝水噎到的感覺,差點“嗆”死他,他幹嘛要問?!池越分明戲耍他!
池越知道宗盛憋悶,忍不住輕笑一聲,一扭頭就睡著了。
池越並沒有騙宗盛,也不是要戲耍他,池越是真的認得宗盛身上的味道,他五感本就比常人敏銳,而他進這間房間的時候就立刻聞到了令他感覺熟悉的味道,很難形容又很難解釋,他覺得宗盛身上總有陽光的味道,或許是因為宗盛特別喜歡曬太陽,但凡好天一定要曬衣服被子全部曬一遍,甚至把池越拉出去曬,即使一天都不在,也要開著窗戶讓陽光灑進來。
也許是他們都出身窮苦,身上從來破衣爛衫,又餿又臭又霉,宗盛很討厭那個汙穢的味道,皂角費錢,但是陽光從不吝嗇。
池越自記事起就在街上乾偷盜搶騙之事,像老鼠一樣逃躥,像老鼠一樣鑽在地縫裡,陰暗的角落才是他覺得安全的地方,可宗盛卻逼他曬太陽,多好笑。
***
中秋將近,元京城的街巷上越發熱鬧,除了挨家挨戶走訪搜查的衙役、兵士,似乎一切都還如往常一般。
唐綾坐在沁心茶莊二樓,看著下面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聽著四周的人都在小聲談論著大理寺卿羅瑜的案子。
上次唐綾來時有京畿都護府將沁心茶莊圍了個鐵桶一般,茶莊都像是唐綾自家的了,半日閉門不得做生意,今日唐綾再來,掌櫃的遠遠瞧見他差點就要給他跪下,這關頭若京畿都護府再圍了茶莊,百姓定將他與羅瑜的案子扯到一起,沁心茶莊就徹底不用做生意了。
唐綾進門身邊隻跟著青嵐和葉淮一個小廝一個侍衛,再沒有旁人了,掌櫃的張望了片刻確認京畿都護府沒跟著才松了口氣。
唐綾有些好笑,現在曹巍山哪裡顧得上他這個閑散人。
唐綾正喝著茶,青嵐抱著個小盒一路小跑過來,神色緊張又難掩興奮。
“公子!”
“怎麽弄得像做賊似得?”唐綾忍不住笑。
“公子!賣了!”青嵐湊到唐綾耳邊,壓著聲音道,“三百金啊!”
唐綾讓青嵐將三張棋局賣給觀棋樓,一張一百金,青嵐當即就覺得唐綾瘋了,甚至比祁霄還瘋,誰曾想,觀棋樓的老板不僅答應了,還答應地興高采烈,給錢給的一點不含糊,青嵐就傻眼了。
唐綾含笑說道:“你家公子的名頭還值不起這點價錢嗎?”
青嵐怎舌,默默低語:“在大周那是肯定值不了。”
唐綾忍不住笑出聲:“等過了中秋,還能再漲一些。”
“啊?”青嵐完全摸不著頭腦。
雖說自家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論在大周還是陳,年輕一輩裡都鮮少能有與他比肩的,但就算大陳以武立國,書文大家也不是沒有,公子一副美人圖、三張棋局都夠荀安侯府上下吃喝用度兩三年了。
唐綾見青嵐傻傻的樣子,輕搖了搖頭道:“陳國皇帝好棋道。”
“嗯?這個公子之前說過。”
在百雁山時,唐綾還與皇帝對弈過一局,青嵐在邊上站了快兩個時辰,腿都快折了。
“陳國尚武,陛下多看重武將,就算出身寒門都能有出人頭地的機會,像百雁山圍獵。
若武不行則從文,歷年科考入仕者眾,可若非世家大族幾乎不能有晉升的機會,即便是世家子弟,若不能得陛下青眼亦是無用。
那便捷的法子就是投陛下所好。
所以太學生們才如此苛求棋道,在觀棋樓時,和局都不能忍,之後還要想盡辦法贏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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