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瑥笑了笑:“或許我是冷血無情之人,所以對於你所說的話,並沒有太大的感觸。天下沒有不散之筵席,我只相信永遠的利益,人要離開便離開,走得多遠沒關系,再也不回來也沒關系。只要我的銀兩不離開我,我便不會感到難受。”
“你……”謝九塵側頭看他,很想問他——你到底是經歷過什麽,才會變成今日的模樣?
可他還是沒有問出口,他想,他和趙瑥也不過相識數月,以趙瑥的脾性,定是萬萬不會告訴自己的。也罷,他對於別人的隱私,想來都是憐憫大於好奇的。
謝九塵道:“你這樣想,也挺好的。”
“好在哪裡?”
謝九塵剛剛不過隨口之言,並沒有認真想,如今被趙瑥問了一句,一時之間,竟是回答不上來。
趙瑥笑道:“明燭與我走得近了,怕是近墨者黑,居然也學會敷衍了。”
“不是敷衍。”謝九塵急中生智,“好在豁達。”
“豁達?”
“是啊,人若能不在意身邊人的來往和離開,堅守本心,無悲無喜,難道不是一種豁達嗎?”謝九塵順著這個邏輯往下想,這確實豁達,一人已經遠離了凡俗的七情六欲,若能再進一步,連銀兩的羈絆也拋開,恐怕也是要成佛的。
趙瑥笑了:“若非清楚你的性格,我險些認為,你是故意在嘲諷我。”
“趙兄,我沒有。”
“我知你沒有。”
“那就好。”謝九塵突然停下來,望著天上的圓月。
趙瑥也停下腳步,抬頭一看,圓月像是一個黃銅製的鼓,鼓皮繃得緊緊的,在夜空中打著節奏。
那節奏沒有聲音,卻落進了人的心裡。
——噠、噠、噠。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1】。月亮缺了,總會再圓的,而人離開了,未必還會有重逢之日。
謝九塵目光幽幽:“我明明知道聚散無常,卻總奢望天涯比鄰,情誼永存。”
趙瑥心中一動,抬了抬嘴角:“是誰要離開了?”
【1】:蘇軾《水調歌頭》
第23章 耍猴
謝九塵原本沒打算談論此事,但趙瑥既然問起,他便說了畢秋泉快要離開的事情。
“原來是他。”趙瑥不鹹不淡道,“你跟他感情很好嗎?”
“他在我的府上做客,已經好幾個月了。我們時常一起吃飯,一起談天說地,自然是好的。”
趙瑥道:“你請他到家中做客的時候,就早該想到,他不會久留的。”
“話雖如此,可我的目光短淺,只能看到眼前,總想不到長久之事。”
趙瑥沉默片刻,道:“不結交新的朋友,就不會感到離別的痛苦了。”
“人生際遇,能遇見什麽,能避開什麽,都不是我所能決定的。”謝九塵笑了笑,“趙兄不必安慰我了,我也不算特別難過。只是今日突然得知此事,一時多了些感慨罷了。”
他說的是實話,謝九塵雖非灑脫之人,但也不至於為此事耿耿於懷。只是沈河星的事與畢秋泉的事撞在了一起,才會讓他生出感觸。他選擇出來走一走,是想獨自消解愁緒,等回家之後,他又能像個沒事人一樣了。
沒想到碰上了趙瑥,與趙瑥聊著聊著,那股悶悶的感覺也散得差不多了。
趙瑥道:“那就好。前面好像有耍猴的,要去看看嗎?”
“好。”
前面的人圍了一圈,他們個子高,站在後面也能瞧見,便沒想著往前面擠。只見街道中間站了兩個人,一個背著木箱,敲鑼打鼓,吆喝著招攬觀眾。另一人背對觀眾,指揮著兩隻猴兒,將一鐵橛定在地上,另其中一隻猴子坐在上面。
那人一轉過來,謝九塵便道:“我認得這人。”
“我也認得,這兩人經常在這兒耍猴耍耗子。”趙瑥道,“你看過他們的表演?”
“沒有。”謝九塵路過此地的時候,多半都是有約在身,他很少會停下來看戲,“我認得指揮猴兒的那個人,他是我學生家的鄰居。”
趙瑥:“……你學生家的鄰居?”去過學生家倒不稀奇,但還順便把鄰居也認識了,就多少有些奇怪了。
謝九塵道:“此事說來話長。”
他簡單地將楊歲華的耗子被狗咬死的事情說了,他說到他出面寫欠條的時候,趙瑥露出了“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的神情。
謝九塵隻講了與楊歲華認識的那部分,便停下了。趙瑥問:“後來呢?你真的給了他一兩銀子?”
“我想給的。”謝九塵想起那條被沈意明親手殺死的狗,眉頭一黯,“可惜沒有這個機會……”
趙瑥心道:“不過是一條狗而已,他卻會為其悲傷。在他眼裡,我這樣一個人,恐怕跟一條狗的差別也不大。他待我好,不過是因為我也恰好活著,恰好認識他罷了。”
趙瑥淡淡道:“沈意明不想要你的憐憫,也沒有過錯。”
“我知道,只是為難了河星這個孩子。”
“在我看來,窮人就不應該生孩子。”
謝九塵不讚同:“趙兄,你怎可這樣想?”
“為何不可?”趙瑥冷笑一聲,“窮人生孩子,那不僅是自找罪受,也是對孩子的不負責任。”
“趙兄這樣說,是覺得只有達官貴人、有錢人家才配生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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