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快去快回。”沈河星轉身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先生,娘,我買了棗泥酥和牛油酥,都還是熱的,你們趕快吃,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娘子和謝九塵都點頭,含笑看著他離去。
等沈河星離開後,沈娘子拿出碟子,將棗泥酥和牛油酥擺放出來,讓謝九塵吃。這是沈河星的一番心意,謝九塵不好推拒,便拿起一塊牛油酥,慢慢地咬了起來,酥甜不膩,厚實鹹香,確實美味。他吃完後抿了一口茶,道:“沈娘子將河星支出去,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沈娘子道:“我知先生善心,幫我們定然是發自真心,不求回報。若有人相助,使得我們不必苦苦支撐,我倒也願意厚顏接受。可星河他爹……也有文人傲骨,還沒有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他絕對不願意接受別人的施舍。”
“若寫了借條,就不是施舍。”
“對,可在我丈夫看來,這就是施舍。”沈娘子長歎一聲,她盯著自己粗糙發皺的手,愣神許久,曾幾何時,她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無憂少女。
沈娘子名叫鍾曉夢,是紫蘇縣鍾家的小女兒。鍾家家底殷實,鍾曉夢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受盡父母寵愛。雖被溺愛,但鍾曉夢生性淳厚善良,並未養成嬌縱性子。十歲那年,她因貪玩,偷偷溜出家門,在梨園中聽了一出巾幗戲,回到家後,鍾曉夢對爹娘說,她要讀書。
男子可以讀書,女子為何不能讀書?她不僅要讀書,她還要讀得比許多男子都要好。她讀書不為名揚天下,隻為內心的那份好強。十歲的她並不知道,這一決定,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鍾父愛女心切,自然是女兒說什麽,他就辦什麽。鍾曉夢是女兒身,鍾父鍾母不願讓她到縣裡的書院去,跟那些野小子混在一起。
思來想去,鍾家最後找來了一個窮苦讀書人,讓那人教女兒讀書,而此人正是沈意明。
沈意明比鍾曉夢大八歲,他心有鴻浩之志,日日勤讀,想在科舉場上一舉成名。可在成名之前,他需要生存的銀兩。看到鍾家門前貼的告示,利潤豐厚,可是要教一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女孩。沈意明不屑此事,但他對自己說,他並非為錢折腰,他是為了志氣折腰。
沈意明通過鍾家的考核,成了鍾曉夢的先生。鍾曉夢梳著雙髻,站起來還沒有沈意明坐著高。她像狗皮膏藥一樣,跟著這個陌生男子,隨著他念“之乎者也”。二人漸漸相熟,從十歲到十五歲,鍾曉夢都仰望著沈意明,她驚歎沈意明的才學,敬重沈意明的為人……傾慕沈意明的風華。
那五年間,沈意明曾經參加過兩次鄉試,但都沒有中舉。他心灰意冷之時,鍾曉夢依舊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道:“先生博學多才,無所不知。”
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他只是個連鄉試都考不上的書生,談不上博學,更稱不上多才。
沈意明生性內斂,他將苦楚咽下肚中,依舊通過當鍾曉夢的教書先生來維持生活。可鍾曉夢已經到了及笄之年,孤男寡女,再常常獨處也說不過去了。鍾父鍾母尋思著,書讀到這個年紀,也差不多了,他們準備給鍾曉夢尋一門親事。鍾曉夢聽見父母的對話,愣神許久。
鍾曉夢再次見到沈意明的時候,幽幽道:“沈先生,我不想再叫你先生了。”
沈意明面露疑惑:“為何?”他不知自己做錯何事,得罪了這位千金小姐,但縱然要將他辭退,也應該是由鍾老爺開口。
鍾曉夢鼓起勇氣,顫著聲音道:“意明哥哥,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
沈意明瞳孔倏張:“小姐不可亂言。”
“我沒有亂言,我就是喜歡你。難道喜不喜歡一個人,我自己心裡還不清楚嗎?我已經十五歲了,可以成親了,你若也喜歡我,我們就結為夫妻,再不分離。”
沈意明從未想過,鍾曉夢會對自己生出旖旎心思。他望著鍾曉夢嬌豔的臉龐,喃喃道:“可我足足比你大了八歲……”
“那又何妨?我喜歡你,你比我大十歲我也喜歡。”
沈意明後退一步,又道:“可我只是一個窮書生。”
鍾曉夢上前一步:“那又如何?我喜歡一個人,莫說是書生,就算是乞丐,我也不會動搖心意。”
沈意明二十三了,仍未娶妻,他一心撲在事業上,總想著要闖出一番天地。先立業,再成家。可他失敗了太多次,鍾曉夢是個好女子,最難得的是她還心儀自己。沈意明看著她從稚童長成少女,如同看見枝芽長出花蕊,他叩問自己,曾經心動過嗎?他驚覺自己無法說不。
可沈意明與鍾曉夢的家世懸殊,他猶豫、退縮、懦弱、恐懼,而鍾曉夢直率、勇敢、坦蕩、堅定……二人你退我進,你遲疑我篤定,最後鍾曉夢終於將沈意明的心裡話逼出,她道:“有你這句話,無論如何,我也會說服爹爹和娘親的。”
鍾曉夢原以為,爹娘那麽疼惜自己,只要自己開口,他們不會不答應的。可爹娘此次卻勃然大怒,鍾父指著她的鼻子,道:“你若敢嫁給沈意明,我就沒有你這個女兒。”
鍾母這回也不幫鍾曉夢了,她頹然跌坐,以帕擦淚:“那可是你的先生!你要是嫁給他,外人怎麽看你們啊?而且他只是一個窮書生,你錦衣玉食慣了,你嫁給他,不會有好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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