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辜瞪大眼睛,指著趙瑥道:“謝公子,你可要看清楚了!他趙瑥是個什麽人,整個花溪城中的人都知道,你沒有聽過那首歌謠嗎?趙氏狼,腰萬貫,金銀庫裡抓迷藏。問書匠,何頹喪,銅臭滿身把名……”
謝九塵很少會打斷別人說話,可這回他真的生氣了,再次打斷李辜:“別唱了,李辜,我不會再聽你說話了。”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李辜恨不得咬死趙瑥,他站起身,將自己的側臉完全暴露在陽光之下,道:“謝公子,你好好看看我臉上的傷,你知道我為什麽會有這麽長、這麽嚇人的傷疤嗎?都是這個人!都是這個人做的!”
謝九塵緊鎖眉頭:“你莫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這是你親手打釘留下來的傷疤,目的是要訛錢,趙兄不欠你什麽,你休要再胡言亂語。”
李辜神色已然瘋狂,他拍掌道:“好,好,好,原來你們謝家和趙家蛇鼠一窩,臭味相投,難怪要你護著我,我護著你,原來是一家人啊哈哈哈哈。”他轉過身去,道:“大家看看,一個先生,一個商人,居然站在一起,教書先生還為商人說話哈哈哈哈,這個世道怎麽了啊?”
謝九塵冷靜地看著瘋癲的李辜,等他瘋夠之後,才道:“李辜,你走吧,不要再來了。你下回再來,我就要報官了。”
第16章 當鋪
李辜走後,一場鬧劇落下了帷幕。圍觀的百姓見沒有熱鬧可看,便紛紛離去,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趙瑥仍是立在謝九塵的身前,久久不能回神。
他清楚地記得,被人指著鼻子罵“斷子絕孫”,這不是頭一回了。有很多次,他都一個人站著,迎著世人的罵聲。
罵就罵唄,他從來不會生氣,甚至不會放在心上。今日被罵了斷子絕孫,明日他依舊可以做些傷天害理損人利己之事。他不在乎別人,更加不會在乎別人罵他什麽。
罵他,他不會掉一層皮,更不會少一個銅板;詛咒他也無妨,那些人的嘴也沒有開過光,說什麽便靈驗什麽。
更何況,他原就沒想過要娶妻生子,哪怕別人不罵他,他也注定是要斷子絕孫的。趙瑥想,他這樣的人,既然已經出生了,沒辦法,就只能將就著活下去了。可這樣的他,若有了孩子,想必也長不成一個好人,也會遭人唾罵,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生,人間有什麽好的?來受苦,來受罪,來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然後某一天突然一命嗚呼,有什麽好的?
可是,這回多了一個謝九塵。
他居然會為罵自己的話而感到憤怒?趙瑥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緣由,李辜有一點說得對,謝九塵是個人人尊敬的先生,為何要幫他這種唯利是圖的商人說話?
“你也是在憐憫我嗎?”謝九塵來到趙瑥身前的時候,趙瑥雙眼透亮,目光猶如沸水,將他鎖在了自己的視線中,問他是否在憐憫自己。
謝九塵的怒氣隨著李辜的離開,漸漸消失了,他的神情回歸平靜,道:“趙兄所說的是何種憐憫?”
趙瑥道:“不忍。”
“我確實不忍。”謝九塵微微一笑,神色似佛像慈悲,“我與你相識的時日雖不長,但聽不得李辜這樣說你。”
“為何?”
“因為趙兄……是我的朋友啊。”
謝九塵兩次說“朋友”這個詞的時候,都有些遲疑。
趙瑥似乎打定主意,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你把我當朋友?”
謝九塵點了下頭。
趙瑥卻道:“可我從未把你當成朋友。”
謝九塵倒也不驚訝:“無妨。”
“無妨?你不生氣?”
“為何要生氣?我願意把趙兄當朋友,這是我的事情。至於趙兄把我當什麽,那是趙兄的事情了。”
“明燭,你真不是一般人。”
謝九塵道:“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
趙瑥道:“我怎樣想,那是我的事情。你願意怎麽理解,便是什麽意思,重要的是聽者的想法。”
“趙兄說得是。”
二人沉默片刻,趙瑥重新拾起話題:“你今日有事嗎?”
“沒有。”
“我要去當鋪看看生意,有興趣隨我一同去嗎?”
“是趙兄開的當鋪嗎?”
“對。”
謝九塵今日無事,心中對趙瑥的商人身份也感到好奇,自然樂得一去:“好啊。”
趙瑥道:“那便走吧。”
二人抬步,往趙氏當鋪的方向走去。謝九塵這回倒是認得路了,趙氏當鋪開在旺鋪雲集的商業區,他總是經過那裡,但一次也沒進去過。
謝九塵問:“趙兄經營了那麽多店鋪,一定很忙吧。”
趙瑥道:“前些年的時候比較忙,這兩年步入正軌了,很多東西都交給手下人去做了,倒是清閑了許多。”
謝九塵嘴唇一動,但沒有說話。
趙瑥瞥他一眼:“明燭有什麽想問的,就放心問吧。我若不想說,不答便是。”
謝九塵道:“傳聞趙兄……十分看重錢財,並不信任身邊之人,是真的嗎?”
趙瑥坦蕩道:“是真的,我不信任任何人。”
“可你方才說,很多東西都交給手下人去做了,若你不信任他們,如何放心將事情交給他們?”
趙瑥輕輕一笑:“我信任的,不是他們的良心,是他們趨利避害的本能。我手下的人都了解我,他們知道我睚眥必報,也知道我心狠手辣,與其冒著風險得罪我,心驚膽戰地得到那點銀兩,不如死心塌地地效忠我,我還能給他們更大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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