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五很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他甚至發現那位“韋大人”也要對“聶先生”客氣三分,更不用說本該領兵出陣的將官。這兒將官幾乎淪為了普通的訓練官,而真正能領兵出陣的,都需要這位“聶先生”一一首肯。普通士兵渾渾噩噩,能吃飽飯就行,營寨中並沒有人討論這些事,以至於呼延五的疑惑,逐漸變成了一種好奇。
——這實在是,詭異地有趣。
這六人的問話、信息核實、位置調整以及送信事宜,前前後後消耗了一整天時間。最後,年紀最小的那位,被安排和原府兵中四皇子的一名親隨一同前去京城,天色將暗,韋鵬帶走二人,去他房中交代一些細節。
呼延五跟上了聶先生。他問道,晚飯是否還需要叫上韋大人?
聶先生回道:不用,讓他自己去忙。
呼延五心神領會,將飯菜整理齊備,帶入聶先生房中。進入之後,他發現聶先生正重新整理傷藥,給左臂纏繃帶。
呼延五說道:先生是否需要我幫忙?
聶先生抬頭看了一眼,道,你當過軍醫?
沒有。呼延五道,養父在山上打獵采藥,有一些是賣給醫館的,後來為了補貼家用,讓我在醫館當了一段時間下工。
聶先生道,好,你來。
呼延五便重新為他上藥,說道,先生如果想好得快一些,不妨內服一些藥。只要沒有其他內傷,內服的效果很好。
他搭在對方手腕上,道,您應該是沒有內傷……
他突然僵住了。
聶先生猛地回過神,他一把揪住呼延的領子將他摜到地上,扼住呼延五的咽喉。
好小子……他雙目赤紅,道,你沒有說過你會診脈。
呼延被猛地按到地上,後腦直接撞到地面,發出一聲巨響。他眼前金星直冒,立刻感到口鼻流出了血。呼延意識到自己察覺了不該察覺的東西,在被扼住咽喉之後逐漸無法呼吸,他驚惶地掙扎道:我——我不會告訴別人——
你不會告訴別人什麽?嗯?——
聶先生扼著他。如果不是因為左臂尚未痊愈,他已經能夠扼殺這人。
聶先生這幾個月來從未找過郎中,哪怕在回營之後也沒有去見軍醫,要了一些傷藥之後自己處理,這種心情,無非就是諱疾忌醫。他雖然偶爾嘔吐,但那只是偶爾,只要少吃一些,便會好轉;他甚至還能殺敵,還能欺騙張君,在與之對峙時不完全落於下風,所以怎麽可能會……怎麽可能會……
我活著對您是有用的!——呼延竭力掙扎,他越發不能呼吸,臉因為缺氧越來越紅,拚命道:我不是軍醫,但懂得一些東西——您無論想留還是不想留,我都能——
他已經說不出話,眼前逐漸被陰霾籠罩,然後某一瞬間,他被松開了。
呼延癱倒在地,劇烈地喘息。他鼻子裡的血還在流,感覺胸腹都是一股濃重的血味。
他在對方的眼神下拚命爬起來,跪伏道:我也可以替您去問軍醫,沒有人會想到您身上……您不想讓周圍人知道,我也能做一些努力……我是有用處的,我對您是有用處的……
聶先生:你再診一次脈,確定時間。
呼延渾身顫抖,他再次搭在對方手腕上,痛苦道,我……我水平有限,真的沒法確定,只知道時候已經不短了,怎麽也得好幾個月……
聶先生:哪怕是好幾個月了,也是能拿掉的。
呼延:……那您要吃不少苦。這好歹是在戰場上,在那之後您勢必得臥床休息,如果這期間戰事變化,實在是……
聶先生陰沉著臉凝視著他。呼延無處可躲,痛苦地跪在原地,感覺嘴裡的血味更重了。
第16章
軍醫聽到招呼,回過頭,看見一個士兵在門口,那表情真叫一個糾結。
進來吧。軍醫笑道,我們這不歧視俘虜,更不歧視外國人。
士兵走進來坐好。他的長相與中原人確實有些不同,但現在這張臉上的表情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
士兵小聲道:我,我有個朋友……
軍醫的眼中流淌著智慧的光輝:你說的這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士兵:真是我朋友……
軍醫:好好好,你朋友。你朋友怎麽了,是痔瘡還是腳氣,該說的說,我見得多了。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陰晴圓缺,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都是自然的規律。
士兵:我朋友——的老婆,懷孕了,我朋友不太想要,我想問問對於這事,你們專業人士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
軍醫眯起眼:你朋友的老婆懷孕了,跟你有什麽關系。
士兵:……啊這。
軍醫大怒,騰地站起身來:你一個士兵在外作戰,竟然有膽子與朋友的內室私通!外族人禮儀道德竟然已經淡薄到了這種程度?!這放在我們崇文尚禮的國內,是要被當眾鞭笞投入大牢的重罪!你還有膽子來尋醫問藥?——你好大的膽子啊!
士兵大驚:我不是,我沒有!你怎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我也是受人之托,說真的難道我就很想來問這種事嗎,我才是最不想摻和進來的——
軍醫冷笑一聲:那你來我這兒,究竟想幹什麽?我告訴你,生命之孕育乃天地之大事,除非那孩子的生父或者生母親自來問我,否則你休想從我這得到哪怕半味的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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