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體內積壓的寒意似乎不準備放過他,疼意再度襲來,沈懷君俯下身抓緊床板,手指緊繃,咬著牙根死死地忍受著痛楚,後背不住地顫抖著,手心滿是冷汗。
墨硯寒皺著小臉站在床邊,一言難盡,他此刻很想抱屈,自己明明什麽事都沒做,沈懷君就伏在床頭,一副要死了的模樣,讓他這個特地來尋仇的死對頭很尷尬。
要不喂些水好緩緩喉嚨?將來波舍問他怎麽復仇時,他總不能說這沈懷君是寒氣發作自己疼死的吧?
第4章
墨硯寒被這個理由所說服,沈懷君可以有各式各樣的死法,但必須死在他手心裡。
於是他抬起胳膊時手中便憑空出現一碗溫水,向碗裡倒了些藥粉,再用碗沿碰了碰沈懷君的手背。
沈懷君伏身喘息,通體冰涼如墮冰淵,忽然察覺到手背的暖意,便接過碗抿下一口水,溫水如熱流般淌過四肢百骸,寒意立刻被壓下五分。
他緊繃的身體終於得到了安撫,起身調息一會兒,抬頭將碗中水一飲而盡,寒意褪去。
“你是?”沈懷君意識到自己躺在一處床榻,有人遞了碗水給他。在殘存的記憶中,他上岸後在流淚,身體虛弱暈了過去,似乎有人將他牢牢抱在了懷裡。
如今雙眸已恢復清晰,他仰頭看去,身在一間竹林地裡的屋舍,一位十七八歲的黑衣少年正站在不遠處,面容俊俏,卻滿臉敵意,仿佛視他為妖邪。
沈懷君歎了口氣,倒也理解少年,昨天他雙眸泣血,模樣駭人,任誰見了都會害怕,何況是一位毫無修行根基的普通人?
“莫怕,我不是妖物。”他輕聲道。
少年瞪大的眼睛眨了眨,好不服氣地回:“誰怕你了?”
說罷搬來椅子,大咧咧地坐下。
沈懷君輕笑一聲,又道:“謝謝你救我回來,不然我怕是要被凍死在毀仙池旁。”
墨硯寒撇開眼,梗著脖子道:“我外出看風景,不巧遇見了你倒在岸邊狼狽不堪,怕你凍死就救下你,舉手之勞罷了,我經常收留一些小貓小狗。”
沈懷君視線一偏,看了看屋舍,自他醒來,似乎沒聽到過一聲貓貓狗狗的叫聲。
墨硯寒察覺到這點,喉嚨一噎,頓了頓才說:“這些貓貓狗狗吃光我的肉,都跑了。”
沈懷君輕輕頷首,把人吃了乾淨就跑掉,這些貓貓狗狗實在太不仁義,難怪少年把他撿回來都冷冰冰的模樣。
“不管怎樣講,我還是要謝謝你,還有你的大氅。”沈懷君道,才注意到身上披著的黑金色大氅,睡夢中他依稀記得身上披著件黑袍子,溫暖如火爐,沒想到現實中他的確披著件大氅。
大氅針線細密,色澤華貴,一瞧便是珍奇之物。
墨硯寒心裡冷哼一聲,心道這大氅不是我給你的,是你硬生生搶了不還給我。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沒開口要回鴉羽大氅。
沈懷君滿眼疲累,大氅下的手指輕輕地蹭著儲物玉鐲,垂眼深思,這是救命之恩,他必得報答,可瞧著少年的做派,像是位逍遙的富家公子哥,不缺珍奇之物。
他經年累積的法寶被封在了清霄門的茶室,手裡沒有能拿出手的物件。
忽而,他的目光落在床頭的糖漬梅子空罐上,空罐是上等的白瓷釉,這少年孩童心性,愛吃蜜餞,還用珍貴的白瓷罐子小心裝起,他想了想,消瘦露骨的手指捉住少年的手腕。
墨硯寒夢回當年被一劍拍回鬼域的場景,大驚著欲要後退:“你做什麽?”抓緊腰間赤鞭蓄勢待發。
沈懷君一臉病容,笑意卻漸濃,動作遲緩地從儲物玉鐲裡掏出一包油紙,油紙打開,裡面是油紙包裹的四方小塊,足足十來個。
隨即向少年遞了遞:“暫時不知道你用什麽東西報答你,這個先給你。”
墨硯寒瞧著床上這病美人的模樣,分明是病骨沉屙,氣虛言緩,莫說如當年一般拍他了,怕是連劍也提不起來。
他一步一小心地靠近床榻,伸長了手臂接下油紙,又像兔子似的跑開了。
沈懷君一怔,手臂支著床榻邊搖了搖頭:“真是少年心性。”
墨硯寒走到院裡,湊近了油紙一聞,滿是芝麻香味,剝開一看果然是桂花糖,塞進嘴裡,五仁餡的桂花糖,核桃仁和瓜子仁放了十足的分量,香甜酥脆,不同於凡間的煙火氣,這果仁咬開時是一股清新的靈力,是他從未嘗過的口味。
“還蠻好吃的。”他自言自語。
*
沈懷君在經歷短暫的清醒後,再度陷入昏睡,直到傍晚才再度清醒,力道恢復了一些,但疼痛不減。
毀仙池中遍布天雷之力,他的筋骨脈絡被天雷擊了個粉碎,稍稍一動便牽連周身各處的經脈,經脈中細小的傷口折磨著神經。
他額頭上已經疼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手死死地抓住身下錦被,光滑整潔的緞面被揉成一團,不多時,嘴角淌下一滴鮮紅的血。
沈懷君取出儲物袋,從袋中拿出鎮麻丸吞下,經脈割裂的疼痛稍稍緩解,他用方巾擦了擦汗,靠在床邊長出一口氣。
鎮麻丸裝在天藍的琉璃瓶內,製作之初的目的是給入門練劍的小弟子服用,未曾想自己也用上這等初級丹藥,而如今他手裡只有初級丹藥能用來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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