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雁王殿下,這點忽然施舍的曖昧與溫情,不過只是他一時興起,就像是那初冬時江面上才結的薄冰,真要傻到踩上去,立即便會落入深淵。
墜下去,便會萬劫不複、粉身碎骨。
可謝時觀似乎不喜歡他這樣的疏離,好像他隨時都要抽身而走,那樣冷淡。
“阿卻啊,”他似笑非笑地側過臉,故意用鼻尖抵著他鬢角,輕輕地蹭,“你不在的這段時日,每天夜裡,本王都在想……”
說到這裡他忽然一頓,輕笑著問:“想什麽?你猜猜。”
沈卻猜不出,猶疑地對上他眼。
殿下卻又欺近,薄唇幾乎要碰到他耳垂:“我在想,如果能把那啞巴捉回來,就把他抱緊了、掐死在懷裡。”
沈卻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一時間整個人都僵住了。
“折磨得你下不來床,”他繼續道,“弄哭了我也不會停……”
“我想了很久了呀。”
這樣親昵的動作,他嘴裡吐出的卻是這般叫沈卻面紅耳赤,又驚慌失措的話。
沈卻衣箱裡留下的每一件衣袍,無一例外的,都被他折磨過,弄得每一件都髒兮兮的,可惜後來漿洗過,便再嗅不出他留下的氣味了。
到後來,蘭苼院裡沈卻留下的痕跡幾乎全都消失了,這啞巴像是從未出現過,沒人再敢隨意提起,因為只要是一點點同他相關的東西,都會引來謝時觀的盛怒。
再找不到這啞巴,殿下恐怕就要瘋了。
沈卻稍一抽身,便瞥見了雁王眼裡那明晃晃的貪與欲,他欲望滿身,卻從不遮掩,餓了就要吃,從不會讓自己焦渴到這般地步。
可他眼下已經將近一年,都沒有碰到能填滿他無底欲壑的那個人了。
謝時觀想要他。
眼睛裡寫著,身上也寫著。
可沈卻像是被他赤裸裸的眼神燙著了,又驚又怕地縮回了目光。
殿下怎麽……怎麽這樣了?
他想躲,可謝時觀卻偏偏把著他脊背腰身,叫他掙脫不得,因此便隻好僵在那兒,由著他一寸寸地下壓。
指尖觸到他脊骨末端,卻忽地又停住了,謝時觀看見了他那被雪水弄髒的衣角,忽地又想起了山上那三個卑賤下作的東西來。
殿下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身上髒了,”他一點點地松開他,語氣不像是在同他商量,更像是諭令,“去洗一洗。”
“洗乾淨。”他又說。
*
有些方子需得輔以藥浴,因此在這小院裡,用來泡澡的木桶也是有的。
謝時觀立在院裡,挑挑揀揀地要那兩名死士把那浴桶刷洗乾淨,王府裡有建好的池子,就是侍衛婢子,也都有可供沐浴的澡堂子,所以這竹製浴桶在殿下看來,著實很寒酸。
只是在這偏鄉裡,能尋到這麽大一隻浴桶,已然算是殷足人家,除非是撞上年節,亦或是碰上什麽大日子,連陶衣如他們都不舍得用這木桶沐浴。
一是麻煩,這一隻浴桶,往往要燒好些趟水,才能裝到半滿,她們都不是閑人,日日都有活等著乾,哪有精力去侍弄這桶?二是這麽燒水,也著實是很費柴火。
備好了熱水,殿下便要小滿去向那被鎖在屋裡的陶衣如要澡豆,隔著一扇小窗,陶衣如沒好氣地反問:“澡豆,什麽澡豆?你們北人可真講究,要潔體,隻管去地裡砍些秸稈來,燒一把灰溶在熱水裡便是了。”
小滿卻還是那句話:“我家主子說,香粉沒有,澡豆也勉強。”
陶衣如簡直莫名其妙:“你們且去這鄉裡問問,哪家有備著澡豆香粉的?那是富庶人家才用得起的東西,咱們這兒連塊胰子都是稀罕物,都是漢子,草木灰怎麽就不能將就了?”
小滿不知變通,雁王吩咐他去討什麽,他便非要到手不可,同這小寡婦雞同鴨講了半天,到最後還是谷雨拿了隻銀簪來,往她手裡一放。
“這是下走在鎮上買的,同娘子髻間的那隻恰好能湊成一對,娘子且收下,偶爾換著戴戴也好。”
說完了,他又溫和地笑一笑,隨即問道:“我這阿弟不懂事,說不明白話,倒不是有意要叫娘子惱,我與阿弟來,隻想問問娘子,除了這草木之灰,此處還有旁的什麽可用的?”
他說話時恭而有禮,陶衣如心裡的怒火總算也下了一半,轉身去妝奩裡取出了一小盒肥珠子來:“這是我往日用來濯面的。”
谷雨正欲伸手去拿,卻見她把手微微往回一收:“我問問你,你家主人,究竟是來做什麽的?那啞巴呢,怎麽也不見人了?還有,你們都將我與阿娘關在這房中半個時辰了,打算什麽時候放我們出去?”
谷雨笑而不答,隻伸手要那小盒子。
陶衣如冷哼一聲:“你聽好,就算是那京都裡的王侯將相,也萬沒有這般倚勢欺人的道理,你們眼中還有沒有法度?還有沒有綱紀?”
“我家主人便是綱紀法度,”谷雨應聲道,“娘子若想活命,便不該多問才是。”
陶衣如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聽他又道:“若非是怕沈大人傷心,娘子眼下應不能張嘴說話了才是,還請娘子莫要叫下走犯難,更不該讓沈大人為難。”
他話裡幾乎連威脅的意思也沒有,倒像是只是在陳述事實,陶衣如心裡稍作權衡,便知如今他們都是這砧板上魚肉,再拿糖作醋,恐怕也不會落得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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