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竟睡的很安穩。
好像早該如此了。
青樓小倌就該一輩子呆在青樓才是,不管是沈園,還是東宮,都不是屬於他的歸宿。妄圖飛上枝頭變鳳凰,自然會摔得面目全非。
對吧,凌樾。
夢裡的凌樾還穿著當年為質的清貧布衣,心疼揉揉他耳朵,又摸摸他的腳踝,溫柔的不像話。
沈顏笑的很甜,眼尾卻都是淚珠。
再醒來時,面前坐著一位風韻猶存的婦人,斜斜地倚在貴妃香椅上看他,嗑著瓜子歎了聲:“我開群芳閣二十年,就沒見過這麽美的人,可惜啦……”
沈顏戒備睜眼,下意識坐了起身,將衣衫攏緊。才鎮靜下來,思考處境,他心裡有數,問,“鴇母,是帶我去學舞的嗎?”
“是個懂事的,沒讓我難做。”老鴇瞬間眉開眼笑,將手中瓜子放下,輕拍了拍他的手,本欲說的話被驚奇代替,“喲,這小手,滑得和豆腐似的,也不知怎麽保養的。”
沈顏道:“西涼粗野法子,難登大雅之堂,不過是將手腳骨節粗礪之處,每日浸泡白醋一個時辰,褪去死皮,保持新肉,自然就細膩了。”
鴇母皺眉,“那皮肉不得爛了。”
這法子雖有效,但她縱橫歡場多年,還未曾見人堅持下來過。
沈顏道:“熬個一年就習慣了。”
一開始會疼會爛,後來就不長新皮了,嫩嫩滑滑的,維持著微妙的平衡。沈顏很小就知道,要成花魁,才不會被人當作玩物,任意輕賤。
鴇母啞然,欽佩他的忍耐力,回歸正題道:“我們晉國的舞最在意腳上功夫,公子雖是骨踝裂了,但膝蓋無傷,近來便每日先做五百個伸踢腿罷。”
沈顏才低頭看到自己腳踝上已經裹好的石膏繃帶,他試著抬了抬腿,疼得呲牙,“怕是有心無力……”
“我自有妙計,”鴇母挑眉一拍手,門外便來了一位美人,好嘛,正是上次要給錢嫖他的姑娘,“公子是殿下的人,不好用龜公則個,換個嬌滴滴的姑娘總不算辱沒你。”
那姑娘將手裡一捧金銀擺在了鴇母桌前,開心得合不攏嘴,“多謝鴇母,不出一月,映翠定能讓沈公子賽過梨園舞娘。”
鴇母一聽,拿少許瓜子殼向映翠丟去,“仔細著點,不該碰的別碰,小心殿下找你秋後算帳!”便用衣袖掃下金銀,扭著豐臀走了出去。
沈顏:“……”
未待反應,映翠朝他拋了個媚眼,急切地像個猥瑣的嫖客,“沈公子,開始吧。”
“不不不,我自己可以。”
映翠見他抬腿,笑得志在必得,“沈公子慢些,累了就喊翠兒。”
平日裡被凌樾壓著腿這般那番,就已很是屈辱,今日竟還要被個女子擺來弄去嗎?沈顏死也做不到,咬著牙用未受傷的右腿踢了三百個,受了寒膝蓋便劇烈疼痛起來,他見映翠看過來,忙強忍著繼續踢了兩百個,整個人像條死魚一樣,癱倒在床,半分力氣也沒了,還酸疼得要命。
他歇了一會,深吸一口氣,抬起左腿,好半天就跳了半個手掌的距離,他不信邪,還要繼續,映翠的手便貼了上來,“公子踢了一個時辰了,剩下的就安心躺著,交給翠兒便是。”
倘若他早知如此,當時寧願受盡屈辱也要跳完那支舞。
他疼得難受,又不好意思在女子面前喊出來,只能咬著被角,默默淚流。
只能慶幸,映翠沒有四處亂摸。
不然他就尋個井,一頭栽下去了事。
齊煬闖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
沈顏真想鑽進地縫裡,光潔的小腿半朝著天,很難不讓人產生奇怪的聯想,何況是齊煬這種風流胚子。
“你們……”齊煬道。
沈顏:“我……”
“殿下便是再不悅你,也不能讓個娼妓折辱你啊!”齊煬悲憤,“群芳閣是不是活膩了!來人!給我砸!往死裡砸!”
沈顏想去攔他,但一動,腿上刺痛難耐,疼得他支吾不出聲。
“沈兄,都怪我害了你!若不是我強要你陪我出席,也不會遇上這等慘死,你且等著!我今日一定將你救出去!”齊煬氣勢洶洶地要去找老鴇算帳。
方一踏出門,便被一柄雪白的長劍,抵在了頸前,攔住了去路。
齊煬咽了咽口水,“顧忘!你別以為我怕你!”
那劍便近了一分,割破他頸間肉,齊煬沒想到他真敢動手。
“齊公子,是要違背殿下的旨意嗎?”
齊煬惡狠狠地瞪他,“沈兄待你如手足,你就這般見死不救嗎!”
顧忘冷眼一看,便揚劍而起,誰知沈顏不顧傷痛,踮著腳從屋內跳出,猛地將顧忘推摔門上,回首對著齊煬大喊:“快走啊!”傻東西,顧忘可是拿凌樾命令當聖旨聽得。
今日別說斬齊煬,就是斬了沈顏又如何!
人走之後,顧忘想同他說幾句話。
沈顏揉著疼痛入骨的腿,把門合上,顧忘把手卡在門縫裡,不讓他關。
沈顏覺得很累,抿唇道:“殿下還想我如何呢?”
“不是……”顧忘歎了口氣,“阿顏,你知道的,殿下不容易……”
沈顏垂下眼眸。
“可是顧忘,我也有心。”
也會痛,會難過,會忍不住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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