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他都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那個時候宋時清很輕易地相信了他,只是覺得房子的上一任主人背景成謎。
【我是這棟房子原主人的朋友。】
【……我可能認識你家長輩。】
【難怪我媽媽說你和你家長輩一模一樣!我的天,基因可真神奇。】
付英蘭和付聶說過的話交替在耳邊響起,宋時清無意識地盯著自己的手,某一刻,很多個大大小小的畫面被他拾起來連在一起……
拚出了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真相。
你看,百年前百年後,兩個一模一樣的謝司珩,多容易讓人想起塗山上的那個鬼宅祠堂裡,一人一鬼的兩個謝司珩。
從最一開始,那隻惡鬼壓在他身上,帶著怨毒地讓他看自己的長相時,一切不就已經展現給他看了嗎?
是他輕易相信了謝司珩的解釋。
……太陽穴驟然傳來一陣痛楚,霎時間,記憶潮水般湧了出來。
不僅有此時此刻近二十年的過往,還有無數宋時清根本分不清真假,卻本能感到恐懼的畫面。
扭曲的人臉混在一起,擠壓在他殘存的意識上。
好疼……
宋時清滿嘴都是鐵鏽味,不知道咬破了哪裡。
被扔在床上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但宋時清根本聽不到。他被那些記憶拖拽著,沉入了一個又一個可怖的過往中。
手機的震動停了下來,它沉寂了幾秒,再次亮起屏幕。
……終於,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時候,宋時清從噩夢一般的泥沼中掙脫了出來,察覺到了那微弱的響動。
他身上的睡衣已經完全被冷汗浸透了,每一次呼吸都會帶來陣陣暈眩。
他和謝司珩之間已經完完全全地鎖死在了一起,當他徹底認知到的時候,感知就會同時跟上,將那些深藏在靈魂中的記憶翻出來。
只是才被翻出來的記憶就像是才從泥土裡被找到的文物一樣,錯綜複雜模糊不清地堆在一起,需要時間慢慢恢復。
手機屏幕上鮮紅的未接來電上的數字已經到了“32”,但對面的人顯然非常耐心,再一次地打了過來。
宋時清看著屏幕上謝司珩三個字,臉色白得像是大病了一場。
接,還是不接?
……其實接不接都一樣,他已經打了三十多個電話了,自己不接這個,結果不過是那邊再打第三十四個而已。
宋時清伸手拿過手機,手指頓了下,最終還是按了下去。
【時清?】
謝司珩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了出來。
宋時清受驚般打了個寒噤。
連宋時清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會這麽怕謝司珩。明明在意識到那些東西就是謝司珩以後,他應該更安定一些。畢竟比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將自己撕開吞吃入腹的惡鬼,謝司珩至少不會殺了他。
但顯然,謝司珩做過的事太多了。以至於就算他現在還不能清晰地記起那些陳舊的往事,恐懼的本能就先一步向他做出了警示。
【時清。】謝司珩又叫了他一遍,【你怎麽不說話?】
“我……”
一開口,宋時清才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多沙啞,他心下一緊,立刻收聲。
謝司珩沒說話。仿佛已經從宋時清的異樣中察覺到了什麽,手機的兩端,僅剩下微不可查的呼吸聲。
“我剛才做噩夢了……”宋時清說道。
他幾乎是本能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軟迷茫,像是被夢魘嚇到了一樣。
這樣能讓謝司珩心軟,他那些還沒有整理順的記憶如此提醒。
【——睡太久了?】謝司珩問道。
宋時清緩緩放松了下來,“嗯,好像是。你去實習了嗎,怎麽走之前不叫醒我。”
謝司珩笑了下。
早上的記憶緩慢回籠,宋時清這才想起之前發生的事。
他滯了一瞬,逃避般轉移話題。
“你、你有事嗎?”
【想問問你吃飯了沒有,結果你一直沒接電話。】謝司珩像是松了口氣似的,【我還以為家裡出什麽事了。】
……宋時清覺得,更可能的解釋是謝司珩在他身上下了什麽東西,能隨時感知他的生魂。而剛才自己的生魂有所波動,謝司珩怕他在夢中看到太多的東西,所以打電話叫醒他。
所以……
他可以趁著現在逃走的吧。
宋時清聽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聲,一下一下,越來越快。手心裡的那張符籙已經漸漸失去了溫度,被他的冷汗浸濕。
他騙不過謝司珩的,或許在電話裡還能含糊一下,面對面時,謝司珩一眼就能發現他的異狀。
發現以後……
科倫坡港口酒店的那個樓梯間裡的畫面在腦中閃現一瞬。
那次也是他短暫地發現了謝司珩隱藏在活人表象之下的真實樣子。
宋時清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別擔心,我沒事。”宋時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常,遲疑了片刻,他多問了一句,“你晚上什麽時候回來?”
謝司珩“嗯?”了一聲,【六點下班,大概七點多能到家吧。】
宋時清看向牆上的掛鍾。
十二點零八分。
宋時清輕聲,“好,我再睡一會。”
他掛斷了電話,房間裡又一次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寂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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