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東邊,就只有這幾十頭狼了。
“或許吧。”
或許吧……
方圓幾百裡,受到黑狼庇護的弱小部落的祭司或族長都這樣想。
聽這聲音,很大可能是黑爪部落偷走的白狼快沒了。
白狼象征祭司,即便無能,只要存在,對於狼部落來說就是有希望。白狼沒了,就說明狼部落也離滅亡不遠了。
歷來如此,無一例外。
若是黑狼部落沒了,他們恐怕就遇不到這麽好的首領部落了。或許又是繼續以前水深火熱的奴隸生活。
大荒這片大陸,從來都是你死我亡,時刻在爭鬥。
*
白杬就是在這樣一聲聲哀嚎中奇異地又重新掌控了身體。
熱流隨著這些狼嚎從心臟傳遞到四肢百骸。他動了動,隻覺這些聲音像是從遠古而來,悠遠肅穆又悲憫,聽得心裡泛酸。
白色的長睫顫動,他吃力地睜開眼。
朦朧之中,聽到到脖頸處壓抑的抽泣,白杬眼角也跟著濡濕。
很奇怪,他現在能感受到自己與這一群狼的連結。也聽得懂狼嚎裡的悲傷。
模糊的記憶告訴他,他變成狼了。
“不哭,不哭。”側臉輕蹭,陷入厚實柔和不已的毛毛中。
體溫逐漸升高,白杬又被燒得迷糊,無暇顧及周遭。
合眼之前,察覺到臉上被輕輕觸碰著。他聲音微啞:“沒事……”
在柴火的氣息中,白杬安心睡了過去。
只要撐過發熱就好了。
他一定能撐過去的。孤獨的生活他過了二十八年,即便是他能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但那他也過夠了。
他想有家人,他渴望極了。
一個人的年夜飯,他吃得已經厭倦了。
第2章
狼獸人的聽覺靈敏,白杬的話他們也聽到了。
悠長的狼嚎聲驀然停下。
這麽一折騰,洞裡的血腥氣又重了。草不得不罵罵咧咧地挨個揪著狼毛糊一遍草藥糊糊。
三天后。
白杬重新睜開眼睛。
身上的熱已經褪下,白杬懨懨地將下巴搭在曜的前腿,抖動耳朵。
一直注意他的曜屏息,輕喚:“阿杬。”
黑狼灰色的眼睛布滿了血絲。
白杬抬眼看他,虛弱地“嗷”了一聲。“沒事。”
離得近了看,狼更是大。
“杬。”樹的耳朵顫了顫,接著湊了過來。滿眼的好奇,“好了?”
白杬彎眼。“好了。”
樹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耳朵往腦門上一扣,“呀!全好了!”
怪模怪樣的叫聲吸引了全部獸人。
眼看著十幾頭狼都往曜的身邊擠,白杬將墜墜的腦袋往黑狼的長毛裡一縮。聲音黏糊成一團,“困。”
曜沉沉呼出一口氣。
冰冷質感的灰色瞳孔裡倒映著小小的白團子。他親昵地蹭了蹭白杬的臉。“阿杬沒事了。”
樹高興地一屁股坐下。“太好了!”
被樹坐著的黑狼四肢亂劃。
他使勁兒撲騰,好不容易從樹的身子底下伸出個腦袋。毛毛拉扯著他的頭皮,臉盤子瞬間小了一圈。
“那我們是不是有祭司了!”
齊刷刷的視線落在曜身上。
準確來說,是被他藏得嚴嚴實實的白杬。
曜下巴擱在白杬身上,將他往胸前刨了刨。“阿杬還沒有成年。”
白杬沒坐穩,一個翻滾徹底藏進曜厚實的長毛中。
耳朵不受控地顫了下,毛毛遮住了那一抹害羞的紅。
他還不習慣。
以前都是一個人。連能說上話的朋友就少,何況是這麽抱著。
他現在是狼,是狼。白杬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啊,對對對。”被樹坐著的大黑狼甩了甩尾巴,接著嘀嘀咕咕一會兒,雙眼越來越亮。他興奮道,“只有一個大荒年了!”
“嘶,好像是一個大荒年誒。”
“可是我怎麽數著有兩個呢?”
“不對,是三個。”
曜耳朵彈動,對於族人們的討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身子看似放松,實際始終注意著被他藏起來的白杬的動靜。呼吸放輕,心跳與小小一團的白狼共振。
曜閉上眼睛,藏住心裡的後怕。
祭司什麽的,杬還小,早著呢。
但是這“全好了”就意味著阿杬不會一直一頭狼成成天坐在一個地方發呆。老祭司去世前的最後一次佔卜應驗了。
他的阿杬好了。
*
山洞有幾十平,牆壁上是數不盡的抓痕。
躺在地上的狼或是腦袋抵著腦袋,或是互相藏在對方的毛毛裡。大荒冬季寒冷,他們靠著這樣的方式取暖。
此刻,每一頭狼都高興地揚著嘴巴。
杬好了,一定是獸神保佑!
激動過後,整個冬季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睡覺以保存脂肪的黑狼們肚子又叫喚起來。
他們不約而同地看了眼山洞最深處的另一個小洞口。
咽下口水,閉上嘴,入眠。
睡著了就不餓了。
*
大荒的冬季食物匱乏,他們儲存了一個秋天的食物,現在也只能勉強過冬。
幾天前為了抵抗外敵,年輕力壯的狼獸人們都是吃飽了去戰鬥的。這幾天養傷,部落裡都是緊著他們的肚子,這樣才能早日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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