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流行靠喝酒催吐保持身材嗎?
林翕清小半個月前還在吐槽程煙凡“蛇蠍美人”,目前似乎也沒改觀特別多,至少沒有熟到能直接問出這麽隱私的問題的地步。
“要不我給你衝杯牛奶?”
櫥櫃裡放著林翕清她媽兩個月前回來看她時留下的脫脂奶粉,開封喝了兩回,林翕清嫌味道乾巴巴的,就沒再碰過。
程煙凡把洗潔精衝乾淨,溫熱的、裝著牛奶的杯子被塞到了她手裡。
“飲水機燒水燒不開,你湊合喝吧,剛好不用放涼了。”林翕清繞過程煙凡,側身走進了狹窄的衛生間隔間裡。
濃烈的洗潔精味道仿若劣質的空氣清新劑,足夠強烈,算不上好聞,但好在能粉飾酒醜、嘔吐物的腥味以及一切不漂亮而乃至汙濁的過去現實,用一層依附表面的紗掩蓋內裡不堪的事實——她們都是這樣的人。
程煙凡回房間時抿了一口杯中的牛奶——裡面居然還摻了點麥片。但五六十度的溫水泡不軟麥片,含在嘴裡有明顯的顆粒感,咀嚼時發出悶悶的聲音。
下午課上完之後去舞蹈室練習,這件事成了林翕清、程煙凡二人默認的共識。程煙凡帶著林翕清跳那支已經被打磨得宛如原創的舞,然後在八點半準時離開。十二點鍾再在出租房準時相遇,一個帶著被大理科洗滌過的頭腦,一個帶著不知道從哪裡沾回來的酒味,偶爾會像第一天那樣狂吐不止,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清醒著回來的。
程煙凡的事情林翕清沒有去多問,至於當年的T杯金獎選手為什麽淪落到了L市這種小地方之類的問題,誰還不是個有故事的女同學呢?程煙凡不說,林翕清也沒打算問。
但練習的這差不多十天裡,程煙凡一直都在跳林翕清那支舞。至少林翕清沒有見過對方練習別的什麽東西,而且也從來沒有見過老師來指導過程煙凡的形體姿態等各種方面。
藝術的學習和文化的學習是不同的,至少林翕清這樣認為。學文化可以靠網課,靠翻書,靠刷題,就是不靠老師,但藝術的學習卻不盡然,可以說藝術學習很難全憑借自學,離不開人指導。
林翕清覺得程煙凡的狀態很不對。
“你最近有登台的演出嗎?”林翕清問。
“怎麽?”
“沒,我就問一下。如果沒有的話……”林翕清吸了口氣,“要不元旦晚會我倆一塊上去吧。”
林翕清在每一次看程煙凡的動作時,都會想起將近十年前T杯預賽上的那個小姑娘,朝觀眾亮相時那個及其富有感染力的微笑。這個畫面從她想起程煙凡是誰時起在她腦海中閃現,然後不斷地重複記憶,加深記憶,仿佛成了個揮之不去的夢魘。
但她覺得,就憑借那個笑容——一方可以盡情舞蹈的舞台對程煙凡意義非凡。
“我們不是一個班的吧,能報一個節目?而且獨舞強製讓兩個人跳,不會好看的。”程煙凡抱臂。
“呃……我好像有個想法。”
第4章
十二月二十四號,聖誕節的前夜,L城七中的元旦晚會在這一天拉開大幕——官方說法是元旦正日子放假,沒法組織晚會,然而林翕清掐指一算,這就是學生會成員們又想過洋節又礙於政策而想出來的陰謀。
“你那個節目報幕的時候真的隻報你一個人嗎?”嘈雜的後台,已經化好妝,時刻準備上台說開幕詞的許瀾終於在一群興奮成各色牛鬼蛇神的同學裡,找到了還算正常的林翕清。
林翕清穿著一身紅裙,自己動手描著舞台妝,動作不太熟練。但好在妝容本就大開大合,她偶爾畫錯一筆,遠觀倒是不顯。
“隻報我一個。”林翕清無奈歎氣,“本來我都想讓她穿這條紅裙子的,人家死活不願意,更別說報幕報她名字了哈。”
許瀾匆忙一點頭,轉身又去招呼另外幾個主持人,站到即將拉開的大幕後候場去了。
節目按照班級順序一個個上演,七中文化成績不如何,但藝術水平卻著實不低。僅僅是高一這一個年級的兩個音樂專業班和舞蹈專業班的的演出就已經足夠精彩了——當然,不排除是和文化班對比出來的。
高一的節目即將演完,林翕清他們是高二的第一個班,馬上就要輪到她的節目了。
但她沒有找到程煙凡。
後台信號太差,她發不出消息。七中禮堂的後台不大,但走遍了都沒找到程煙凡的身影。
林翕清看了眼掛在後台斑駁的白牆上的鍾——八點二十四分。
排練時程煙凡總是在八點半準時離開,宛如她是某種人工智能,八點半去某地打卡是寫在她靈魂程序裡的鐵律。
難怪要我穿這條醒目的紅色裙子,原來就是為了哪怕她不來,也看不出來舞台上少了一個人嗎。
林翕清攏了一把頭髮,她沒做髮型,一頭黑發和那條紅裙的裙擺似的,隨意地耷拉著,卻襯出少女纖細的身姿與青春的曼妙。
她站起身,去側台候場。
燈光全滅,舞台被黑暗吞噬。一塊巨大的雪白幕布掛在架子上,被充當場工的三五個體育生推上舞台,幾乎與整個舞台等寬。
“其實可以不用推了。”林翕清小聲說,沒有人聽見。
她默數三下,準備踏上舞台。
舞伴失蹤的意外也好,她早已沉淪於甚至習慣了這座南方小城的可悲事實也罷,後台的嘈雜聲在此刻離林翕清而遠去,她仿佛短暫地再度成為了九年前那個衝擊T杯的小孩,心無旁騖的世界裡只剩下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