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敢伸出手,她不配。
她用低到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說:“桑恬,你走吧。”
桑恬笑了下站起來:“行,知道了。”
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直到她走出好遠了,林雪才敢抬頭,悄悄去看她的背影。
白色大衣,領口一圈毛在夜色裡晃啊晃。一雙淺棕牛皮短靴,輕輕踏碎月光和夜色。
背影在夜色中顯得有點寂寞,但不管怎麽樣,那腳步裡有一種林雪根本不能想象的瀟灑和決然。
林雪不敢再看了,低頭,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
桑恬是跟她不一樣的人。
不管桑恬怎麽頹著懶著打著嘴炮,可一旦發現自己沉進水底,還是會拚命向著水面的陽光遊去。
或許桑恬就是陽光本身,所以有著心向陽光的本能。
那是林雪早已失去的東西,所以只能陷在沼澤暗自頹敗。 冰校年度體檢的時候,醫生說她有些器官已經老化得跟老年人一樣,那就是她不停糟蹋自己的結果。
其實剛才桑恬說得對,她對自己不滿意。
晁曦當年不只說過要她幫忙照顧爸媽,也說過讓她堅持夢想。 只不過,她選擇性聽了晁曦讓她快逃的那些話,讓晁曦當她懦弱的幌子,一當就當了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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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雪起床的時候,晁姨已經在擇菜了。
林雪走過去拖了個小板凳坐了,陪著晁姨一起擇。
晁姨問她:“昨天難得你想去逛集市,以前這種你都沒興趣的,逛得怎麽樣?”
林雪隻說:“還好。”
晁姨又問:“今早起這麽遲,是累了還是昨晚受涼了?受涼的話待會我給你熬點薑湯。”
林雪笑笑:“沒受涼,可能有點累。”
晁姨:“沒受涼就好,快先去把早飯吃了,給你留的豆漿和米饅頭在桌上。”
林雪應了一聲走過去,晁姨邊擇菜邊跟她說:“多吃點,這麽大人了還吃那麽少,貓食似的。”
林雪勉強應付道:“昨晚逛集市吃了挺多小吃,現在還不餓。”
其實一是沒心情,二是嘗不出任何味道。
她印象裡晁曦帶給她吃的米饅頭很香甜,現在吃起來,卻像在嚼一團棉花。
其實不用桑恬說,林雪自己都知道,自從逃來木瀆,好不容易回來一點的味覺,退化得越來越嚴重。
她沒吃兩口就放下碗筷:“我出去一趟,馬上過年了,我去趟醫院,把你和晁叔的藥提前拿回來。”
其實她今早挺早就醒了,準確的說是昨晚一直沒怎麽睡著,只不過一直賴在床上不願意起。
好像生怕自己起了,雙腳就會不聽使喚,在桑恬去機場以前,跑到桑恬住的旅館樓下等著。
可事到如今,她跟桑恬之間又還能說些什麽呢?
她一直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慢得好像凝滯,好不容易走了一點,又走了一點。
終於捱到她覺得桑恬已經走了,才敢磨磨蹭蹭起床,依然不敢讓自己閑著,既然吃不下飯,又想著跑去醫院拿藥。
那女人有點厲害,一直在林雪的腦子裡或笑或嗔。
林雪的世界失去了她,可林雪的世界又全是她。
林雪深吸一口氣出門,南方陰濕的空氣像一把無形的刀,劃破人毫無防備的咽喉,讓人嗓子一疼,眼裡蓄積已久的那股酸意幾乎要惶然落下。
林雪好不容易忍住了,小院柴扉之外卻有個什麽東西倒進來,正好倒在她腳面上。
林雪低頭一看。
一個兔子花燈。
她幾乎是倒吸了一口涼氣,把那兔子花燈撿起來拎在手裡。
c,桑恬,你真的很會,很會很會。
林雪眼睜睜看著那兔子花燈上,出現小小一滴水滴,然後又是另一滴。
她以為下雨,可抬頭去看,天空只有一片厚厚的灰雲。
倒是她臉上冰涼涼一片。
她吃了一驚,在內心瘋狂質問自己——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會哭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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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恬回邶城以後,先去醫院看了趟桑佳,把帶回來的糕團和棋子餅給她拿過去。
桑佳一接過就問:“給林雪帶了麽?”
桑恬邊解圍巾邊說:“老太太到底誰是你親女兒?我走了兩天,一回來你也不問我累不累,一心惦記著別人。”
“林雪那是別人麽?”桑佳大手一揮:“行了你也別解圍巾了,我不用你在這兒杵著,你趕緊找林雪膩歪去吧,我和你方姨要繼續看老鮮肉了。”
桑恬好說歹說,桑佳還是把她趕了出來。
桑恬沒地方可去,想了想,給楊靜思打了個電話:“晚上有直播麽?沒有的話一起吃晚飯,把我大老遠給你拎回來的土特產拿走。”
“行行行!”這種佔便宜的事楊靜思當仁不讓,踏著她達達的小馬蹄就趕來跟桑恬相會了。
楊靜思今天跟桑恬約在一家剛開的網紅串串店,光怪陸離的燈光一打,跟盤絲洞似的,桑恬覺得自己今天穿得不像蜘蛛精,都有點不好意思進去。
楊靜思掂著桑恬給她帶的糕團:“真扎實,這一包扔過來能砸死我。”
桑恬在菜單上勾她想吃的鴨腸和青筍:“你悠著點吃啊,別一會兒大半夜撐yue在家裡,還讓我去給你送健胃消食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