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女為悅己者
阿裳在睡夢中又回到了那艘畫舫,依舊是夏日的夜晚,稍稍的悶熱,夾雜著河水濕意的晚風將她的發絲吹起,她看到銀蕊與祈雲相擁著站在舫簷,夜空中是絢麗奪目的煙花,而她是煙花落幕下孤獨的隻影。
「……」
夢醒了,阿裳的身上起了一層薄汗,她看著窗外高懸的月亮,夢中的煙火似才將將落幕,那份孤寂感真實到讓她再難入眠。
說是不要去在意,可到底還是在意的。
在夜闌人靜,孤身一人的時分,阿裳才敢去稍稍直面自己的內心。
披一層薄衫坐於鏡前,阿裳仔細的端詳著鏡中那張臉,即便是獨處之刻,那娟秀的眉目也仍像籠在霧中一般,總是帶著揮之不去的憂愁,還有那顆痣,被祈雲曾說過「可愛」的痣......阿裳微微偏頭,想找一個合適的角度去將「可愛」看的仔細些,可最終也未能看出半分。那顆痣很微小,卻又很顯眼,就像是怯懦弱小的她本人,稍一有些風吹草動,便似驚弓之鳥般慌張的想要躲起來。
「真的可愛嗎......」
阿裳回想著祈雲的話,呢喃著用指尖輕撫上自己的面頰,果然感受到了銀蕊所說的細繭,她沮喪的將手收回,鏡中的眉目又更哀愁了幾分。她早已不再是芳華年華,在這澗水閣中恐怕也難找出幾個再比她年長些的了。那位銀蕊姑娘看起來模樣不出十八,精致明豔,眼角眉梢都透著明媚奪目的光彩,就像似夏日裡剛剛綻放出的花,而她呢......
阿裳越想越覺沮喪,連睡意都趁著夜風流走,這般連自己都嫌棄的自己,祈雲卻似乎從未展現出對她一絲一毫的嫌棄。她的怯懦被祈雲稱作「有趣」,她的瑕疵被祈雲稱作「可愛」,她明明有那麽多的缺點,可祈雲卻從未說過。那位看起來眼光應很是嚴格挑剔的閣主,偏偏對她這樣普通到如塵埃般的女子如此寬容,說不感激,那是假的。阿裳甚至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她覺得自己是配不上的。
祈雲那般的好,而自己那般的不好,有時候阿裳覺得,能和祈雲這樣近乎完美的人站在一起已是一種恩賜,更多的她也從未敢奢望。因此,比起祈雲是否與其他女人有過些什麽,阿裳也未敢去想,也不可以去想。
可是......
阿裳就那麽在想與不要想之間糾結掙扎了整夜,以至於當翌日桃花來找她時,被她憔悴的面容給嚇了一跳,一度認為她是突發了什麽嚴重的疾病,轉頭就要去叫可離來瞧。
「真的嗎?」在阿裳第十遍解釋自己沒事不過是未休息好後,桃花仍舊有些懷疑:「那阿裳姐姐是為何睡不著?」
「我......」阿裳抿了抿唇,自然不敢將昨夜糾纏了一宿的小女兒心思告訴桃花,隻低聲去問:「桃花妹妹覺得...那位銀蕊姑娘如何?」
「如何?」桃花不解的偏了偏頭:「阿裳姐姐指的可是什麽如何?」
「這個......」
「哎呀,阿裳姐姐又開始吞吞吐吐了。」桃花性子急,見阿裳猶豫便索性直接搶答:「桃花覺得吧,那位銀蕊姑娘模樣雖然生的不錯,但總愛盯著人瞧,看得人怪不自在的,總感覺她好像,那個詞叫什麽來著……哎呀,桃花一時想不到了,反正就是感覺她的心裡有很多彎彎道道,讓人很不舒服,總想要提防著!而且啊,阿裳姐姐你自打跟她說完話以後就不舒服了,她肯定有問題!」
「……」
阿裳大概明白桃花的意思,桃花應是想說那位銀蕊姑娘有些城府,阿裳心善,凡事都會替人往好了處想,她覺得處在百花樓那樣的地方,銀蕊的那些「城府」更多的應是為了保護自己,所以她理解。桃花年紀尚幼不懂得這些,隻覺人與人之間就應坦誠互待,這倒也沒錯。阿裳眨了眨眼睫故未去解釋太多,她覺得讓桃花保存現在的這份天真與赤誠,也是好的。
況且......
她如此唐突的去問銀蕊的事,本就是有些荒唐的。
「阿裳姐姐,你突然問起她幹什麽?」桃花抱起小羊蹭到阿裳身邊,阿裳溫柔的笑笑,順手撫摸起小羊:「沒什麽,只是我在想......若是能像那位姑娘那樣漂亮就好了。」
本是隨口一句的真心話,未想到桃花一聽立馬跳了起來,好似替阿裳鳴不公般不平道:「我覺得阿裳姐姐就很漂亮!一點也不輸她!阿裳姐姐還溫柔又善解人意!一點也不會讓桃花覺得不舒服,比那個什麽銀蕊姑娘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阿裳顯然未料到桃花會是這般強烈的反應,看著眼前這漲紅了小臉為自己辯護的小可人兒,阿裳心覺感動,將她重新拉回懷裡,像撫摸小羊般溫柔的為其順起發絲來。桃花虛起眼很是享受,沒過多久又突然睜開眼,再次跳起,這才想起自己的來由。
桃花說是澗水閣外來了一名賣胭脂百貨的行腳商,喊阿裳一同去瞧瞧,阿裳卻說自己今日實在太過憔悴不好意思見人,桃花怎麽勸也勸不動,隻好自己同了閣裡的其他姐妹先去。
桃花離去後阿裳走回鏡前坐下,鏡中的自己確實憔悴的不行,唇色蒼白,雙眸泛紅,本就看起來脆弱的她此刻看上去倒真像似患上了什麽病一般,難怪桃花方才一進屋看到她便那麽緊張。
「還是睡一會兒吧。」
阿裳剛這麽想著,桃花又帶了一大箱東西回來,叮鈴哐啷的,身後還跟著芙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