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時,想到有月光的那晚。她在花樹下睜開眼睛,便看見穿高跟鞋的美麗女人。
女人穿深藍色連衣裙,失意又脆弱地望著花樹抽煙——
那是她不能擁有的美麗,卻總是令她心升疼惜。
很疼惜,以至於產生了一種陌生的、她從未體會過的在意。這是她第一次除了畫之外對誰這麽在意。
如果今晚,在這裡的是她……
唐翹楚的腳踝還要瘦一些,白一些。再往上連接著雪白的肢體,線條豐腴又柔軟,升起又落下,弧度的光滑叫人根本不忍觸碰……
卻又很想觸碰。
於是伸出手。她甘願拜倒在她深藍色的衣裙下,為她脫鞋。
想到美麗的女人,瞬間就好像吃了蜜糖,感覺又迷戀又疼惜。手上的動作也變得溫柔起來,小心翼翼,畢恭畢敬……
心中一片春意悱然,便再一次跌入玫瑰色的網。風光旖旎,令人眩暈,好像胸口在被什麽輕輕地咬,一口又一口,一萬張小口……傷口不疼,傷口很癢,傷口醞釀出蜜糖,甚至醞釀出一個怪誕到有些恐怖的想象——
她想變成一張很軟的毯子,讓美麗高貴的女人穿著匕首一樣的高跟鞋,從她身上踩過。
既然成了毯子,便再不分四肢內髒,全部揉到一處,軟得像泥。高跟鞋踏在毯子上,就是踏著她的脊背,她的血管,她的心臟……
“你打算拿著我的高跟鞋看多久?”
齊臻回過神。
風花雪月刹那閉合,只因此刻在眼前的人並非她夢裡那個。
看她恍惚木訥卻又紅著雙頰的樣子,一直幽幽怨怨的方琳終於笑了。
“過來。”女人說。
齊臻卻好像沒聽到這話。放下高跟鞋便紅著臉朝洗手間衝去。還沒進門,先被方琳狠狠把枕頭摔到背上——
“說要走,又給我脫鞋;讓你過來,你又要走!真是變得一點都不可愛!”
完全未察覺方琳的怒氣,齊臻意亂地開冷水。洗完臉後看鏡中的自己,臉仍紅著,目光也閃爍。
等到該乾淨的都乾淨,該整理的都整理,仍覺得有什麽不對。
再一聞,原來是身上染了方琳的香水味。
不知為什麽,今晚她很討厭這味道。尤其是想到唐翹楚的時候。
她討厭這味道,卻想不出原因。
揣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境出來,就見方琳點了一支煙。
又想起夢裡人。想如果此刻是她,這樣長發對著她。
她也成熟,她也風情。但她和方琳完全不同。她是美的,卻從不平鋪直敘,她是謎題,是月亮和白雪展露秘密的時刻,誘動人心,卻又聖潔至極……
像克裡姆特筆下的《達娜厄》。
“我走了。”
捂住因為關於唐翹楚的想象而變得發燙的面容,齊臻開門。
第17章 一生
這夜唐翹楚從校外回來不想開車,便讓流言中被當作金主的黎家司機送她回學校。臨走前,司機提醒她記得把剛才從雙子塔餐廳叫的點心帶上——點心是打算分給室友們吃,以求她們八卦她時至少不要當著她的面。
提著點心經過教學區,又要經過那條走廊。最近走廊上的畫又換過了新的。其中仍有齊臻的作品。畫的依然是靜物。似乎是午後的課桌上放著來了信息的手機,課本,還有那本《月亮與六便士》。有和煦的光照,還有風,翻開的課本被風揚了起來,書頁上畫著一副人物速寫……
乾淨又細膩,看上去很是養眼。
果然,她很有才華。
心中想著那副讓她喜歡的作品,就在這時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她卻並不討厭,甚至已經開始暗自假定這會不會是那個某某。
然而來人並不如她假定——
是阿Ken。
“看看這是哪位大小姐。”
唐翹楚揚揚嘴角,客套地說師兄好。
“遇見你真是好不易。”阿Ken說著殷勤地提過唐翹楚手中的點心。唐翹楚卻忍不住在心裡挑剔地想,你的手夠不夠乾淨,為什麽不經同意就碰我的東西。
表面上卻一字不提,依然笑著:“哪有多不易。”
“本來就是,因為你總是躲我。”
這結論從何得出?且不說這段期間她被余宛蘭一個當兩個使,根本沒時間跟美院這班小男人周旋;問題是就算不躲著你阿Ken同你天天見面24小時黏在一起,也不會有什麽發生啊。
如此輕蔑地腹誹著,臉上依然保持禮貌美麗的笑,以至於男人把她的無言當作了默認——
“你覺得我很花心,是嗎?”
“這問題要我怎麽回答,”唐翹楚說,“你女朋友多,我男朋友也不少。”
阿Ken哈哈大笑:“不愧是阿楚。”讚完卻又表衷心,“其實你不要看我這樣,我對婚姻的觀念其實保守得出奇。”
唐翹楚也一笑。“這麽久不見,師兄一來就跟我談婚論嫁?”
“因為我最近正在為此發愁。”
“是嗎。”
“是啊,我媽給我安排了相親。”
“你人還沒畢業相什麽親?”
“她想我畢業就結婚。”
“可是你不想?”
“我也想啊。”
“那你發什麽愁?”
“不中意相親對象咯,”阿Ken認真,“我一想到要同這個人一生一世,就會選得好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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