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他說他可以變性。”同事說,“反正明晚布展加班,你隨便講個地方我們吃點夜宵算啦。”
唐翹楚聽完這句,看看眼前盛開的花。
“那就大學城那家東園。”
***
十月的粵地秋天也像夏天,人們身穿花花綠綠的衣裙,發出花花綠綠的聲音:有小杓敲在小碗,有茶水倒在杯中,有說笑聲,堂食聲,送餐聲……
只要到餐點,東園依然是萬年不變那樣子,就好像時間不曾流逝、什麽都不會變。
晚茶吃到尾聲,生日蛋糕端上來,主角唱歌許願吹蠟燭,流程結束後被問及許了哪三個願。
講完前兩個,最後一個大家說講不得,講了就實現不了。
他偏要講——
“我今年誓要追到阿楚!”
眾人噓聲。
隨後切蛋糕。傻仔特地挑塊大的送給唐翹楚,唐翹楚不吃:
“傻仔,我真的有女朋友。”
“知道,他們都跟我說了,還說你說過你女朋友全世界最好看,誰也比不上。”
“你什麽都知道還許什麽願?”
“我傻咯,不然怎麽叫傻仔?”
唐翹楚不再說話,只是她想到很多年前,也有個傻子在這追著她不放。
故地重遊,感慨總是難免。
就是這時接到微信。是品牌順利發展、把總部從英國遷回國的魏哲發的——因為交了新女友,他現在在北京發展。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唐翹楚點開對話框,看到了一幅畫。
一副很奇怪的油畫,畫的冰天雪地。在那令人聯想到永恆的純白世界中,冰凍湖面上,有一張紅色的椅子。
畫面很簡單,筆觸卻十分特別。寓意可以解釋很多層,但令她僵住的原因一定只有一個——
熟悉感。
唐翹楚連忙撥通魏哲的語音。
“這是什麽畫?”
那邊先爽朗笑一陣,然後才說:“你從來沒這麽快回我信息。”
“快回答我。”唐翹楚著急,“你知道什麽直接說,你要什麽我都給。”
魏哲笑得更開心,“唐翹楚,你也有今天。”
這麽奚落完,終於不再折磨她,告訴她今日他跟藝院畢業的校友見面,順便去參觀了他剛起步的畫廊。這畫是收來的其中一幅,畫的旁邊掛著標題和畫家名字。
“那個名字,好像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是。都知道她要找誰,但凡是圈內朋友,她都求他們一定幫她留意這個名字——
“齊天大聖的齊,臻於至善的臻,對不對?”魏哲問她。
是她。
所有落塵被再次點亮。她努力試著留住一顆星。
“她在哪?我怎麽才能聯系到她?”
“在新疆。可是我幫你問過了,說是她本人沒用手機,要聯系她,需要找另一個跟他們以前合作過的畫家。”魏哲說著,又調侃她,“那畫家是個男人哦,你就不怕是齊臻新交的男朋友?”
“不怕,”唐翹楚想也不想,“你把那人的手機號給我。”
“我同學說他到家發給我。”魏哲笑,又補充,“那畫家記得好像是……叫龔楠。”
在腦中過了過這生疏卻又有那麽些熟悉的大名,唐翹楚腦海中突然出現雕塑那張長滿絡腮胡的臉。
這通語音結束,整個人坐立不安。焦灼地等魏哲快點發電話號過來,卻先等到一條消息——
“剛忘了說,這畫的名字叫《不可方思》。”
不可方思,《漢廣》的原文。她太熟悉不過,因為父親喝醉了總會背這兩句。河漢寬廣,無以為舟。父親惋惜了一生,帶著遺恨走的。
而現在,齊臻卻用它來畫了一支孤孤單單的紅椅子,在荒原之中,它好像是在作繭自縛、無從自渡,又好像是在等待著誰。
掏盡靈魂、混著血淚才畫出的畫,卻被盜走冠上了他人的名字。贏回的掌聲越響亮,痛苦越深刻。
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會繼續畫下去嗎?
這問題唐翹楚曾問過自己一千次、一萬次,答案都是“不會”——單是設想“如果是我遇到這件事”,她都覺得如鯁在喉。這種打擊對一個畫家來說是殘忍的、致命的、具有毀滅性的,穿骨帶肉,能叫人余生再不願碰畫筆。
但是現在,這幅畫在她面前。
“這是什麽畫?”傻仔見她盯著屏幕發呆,從旁問她。
“……一張重要的畫。”
“叫什麽名字?”
“《不可方思》。”
“原來是情書啊。”傻仔說。
“你也知道它出自《漢廣》?”唐翹楚心不在焉地問。原本,《漢廣》就是一首求愛的詩。
“什麽是漢廣?”傻仔完全不在點上。
“那你為什麽說它是情書?”
“因為它叫不可方思啊,”傻仔理所當然,“‘知道不可以卻還是思念’,這個標題不是這個意思嗎?這不是情書是什麽?”
在怔了半晌之後,唐翹楚一笑。
傻仔剛想誇她笑得真好看,就見她的注意力突然被來的一條消息吸引去,隨後急急忙忙起身往餐廳外走。
“我是唐翹楚。”雕塑的電話接通後,唐翹楚開門見山。
驚訝了幾秒鍾,雕塑奇怪:“你哪來的我的電話?”
“用了些方法……師兄,求你把齊臻的聯系方式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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