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是我衝動了。”裴涯絮沒有看過來,嗓音有些沉。
溫憫生反應過來,衝身邊人展顏一笑:“沒事啦,我也知道時間不多了。”
裴涯絮沒有說話,垂眸看著那笑眼片刻,靜靜的移開目光。
歸根結底,還是她和那個人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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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隱蔽角落裡下了印船,跟著裴涯絮在擁擠的巷子裡左拐右拐,來到一個學校模樣的地方。
兩棟前後排列的教學樓有些破舊,前面那棟樓下的不遠處有一排平房,白牆藍頂,不出意外應該是簡易的教師辦公室。
“就是這裡嗎?”
“嗯。”
現在已經快到下課時間,教室裡多少都有些躁動,戒尺敲打講桌和黑板的啪啪聲傳過來,隨後是更響亮的數學題講解。
裴涯絮看了一眼那排平板房,找了個有樹蔭,視野也不錯的地方坐了下來。
隱約聽到不知名鳥叫,溫憫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平板房,除了藍色的頂皮什麽也沒看出來。
這學校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操場上的塑膠跑道被雨水泡的凹凸不平,教學樓牆漆剝落非常嚴重,顯出濃濃的敘利亞裝修風格。距離她們不遠處的一個水槽被各種垃圾堆滿,廢棄的桌椅板凳胳膊腿纏在一起,鏽成一堆廢鐵山。
溫憫生沒來過這個地方,倒不知道她家附近還有這麽一個破舊的學校。
“你還是第一次來山原吧。”
溫憫生一怔:“山原?”
裴涯絮漫不經心道:“印船的功效:縮地成寸步千裡,翻山越嶺履平地。這麽遠的地方,你應該沒來過。”
溫憫生有些尷尬的撓撓頭,又看了一眼這破破爛爛的學校,方才覺出的那一絲熟悉感和對位置的揣測都消失了,她確實沒來過這裡,並且對山原這個地名都聞所未聞。
走過來挨著裴涯絮坐在長椅上,她開口問道:“續命套餐裡說的第一個收魂對象就在這裡?”
“嗯。”
“需要到這麽遠的地方嗎?”溫憫生把視野拉遠,越過半圍繞學校的幾座小山,能看到一大片擠擠挨挨顏色灰暗的樓房或平房,再稍遠的一些地方立著幾棟高樓大廈,反射著清明澄澈的天空。
這麽看和家裡也沒什麽區別,看來不管有多遠,總有許多地方是相似的。
裴涯絮抱著胳膊,長腿伸開,合上眼享受著溫暖的陽光,懶懶道:“如果魂鑒師長期在同一個地方,就容易對那裡的人產生感情而影響靈魂判定結果,所以後來改革了,在申報的前提下放開鬼使在人間使用特殊交通工具的權限,同時把我們的業務對象弄的十分分散。”
改革的原因倒不止這一條、從前判官資源十分稀缺,一大片區域好幾個村落往往只有一個魂鑒師駐守,所以即使放開生死簿訪問權限,魂鑒師手上擁有全部的將死亡人員名單,時間上也不允許他們將每一個魂魄都成功收取並帶到望鄉,這樣一來□□死亡後無處容身又沒及時被魂鑒師收取的靈魂,很大程度上會變質為凶魂或惡魂,為害一方。
而長期呆在同一個地方,和那裡的村民同吃同住幾年下來,難免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感情,這樣便會影響魂鑒“公平公正”的理念,於是在約莫兩三百年前進行了改革,很大程度上改變了這一局面。
畢竟說到底,判官也只是種工作而已。
溫憫生點點頭,嗯了一聲。
裴涯絮帶著不屑冷哼一聲:“其實完全沒必要,與其說是感情,倒不如說是另外一種東西會更加影響判定結果,魂鑒這種,本來就是很主觀的事情......給你的文件看了嗎?”
“續命套餐的文件嗎?看了。”
那份文件在裴涯絮來的第一個晚上她便看過了,總結下來便是自己跟隨魂鑒師收取五份完整的魂魄,便可以得到一次躲過災禍的機會。
從簽訂文件的那一刻起,生命便移交給負責自己業務的魂鑒師,那次規避意外的機會提前生效,讓她可以以一半人類一半魂魄的狀態生活在三界之中。
然而如果收魂過程中有任何意外發生,例如一方放棄或再次死亡,那麽文件裡所有條例作廢,由魂鑒師回收不合格的“乙方”,也就是說,她這一生算是該走到頭了。
說是套餐,和合同也差不多,不就是用勞動力換取生命延續嗎。溫憫生本來並不需要這個東西,不過...
“你帶著這個生命輪.盤。”細碎的陽光落下來,裴涯絮半眯著眼,打了一個響指。
一隻簡單的機械表被丟了過來,溫憫生接住,摸了摸被分成五個格子的表盤,點點頭,扣在手腕上。
“這是指那五個完整魂魄吧。”表帶有些松,扣進最裡面的孔還是會留出縫隙,但好歹不會脫落。溫憫生晃了晃手腕,笑道:“你們地府很地道啊。”
裴涯絮輕哼一聲:“地道?一個個都是壓榨勞民吸骨抽髓的家夥,等見識了你就知道了。”
溫憫生笑笑,沒說話。
時間剛過十一點四十五風,刺耳的下課鈴敲響。
像是開啟了某個閥門,整個校園瞬間沸騰起來。高中生隨性年輕的玩鬧和嘶吼在走廊裡回蕩,廣播裡開始播放一些老掉牙的歌曲。一大群男生敲著飯盒往食堂的方向跑去,女生則是在後面三三兩兩的在一起談天。
溫憫生正仔細辨認著每一張人臉,一直安安靜靜享受日光浴的裴涯絮忽然起身,目光在那一大群人的末端停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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