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慘狀實在可憐,裴涯絮欲言又止,可允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就像是刻意忽略,她只是說繼續走,可要走到哪裡去?
裴涯絮看著身前人的背影,依然是清麗熟悉的,可若論往常,這些事情她做的一定比自己還積極,為什麽現如今卻像是避之不及般,連靠近都不許了呢?
她一手負在身後,拉著自己的手,對於身邊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停留。
這般一直走到了城牆邊緣,終於停下,溫憫生抬頭看著已經加固過的城牆,終於開口:“這座城裡的一草一木,我都已經熟悉了。”
裴涯絮忍不住回頭看,她方才注意到一位老人似乎倒在路邊,但因為走的太快沒有看清楚,為了確認必須快些回去,可手腕還在允姨掌中,而她似乎沒有放開自己的意思。
像是沒察覺到少女的焦慮,溫憫生繼續道:“我對這裡,實在不舍。”
這句話牽回了裴涯絮的意識,方才撕裂天幕的驚雷似乎又響起,轟隆隆的,在她心上下起磅礴大雨,砸的生疼。
她動了動唇,半天才道:“不舍?你要離開嗎?”
溫憫生輕輕搖頭:“我不想。”
是“我不想,”而不是“我不走,”裴涯絮立刻反握住她的手,用力極深:“你要去哪裡?”
溫憫生忍著手腕的疼,像往常一樣雲淡風輕:“牙牙,我之前有和你說過嗎?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的。”
眼眶爬上血絲,裴涯絮深深吸了口氣,壓低嗓音道:“你只要告訴我,你要去哪裡。”
溫憫生沒有回應,良久後,搖了搖頭。
原本細膩連綿的雨絲,又漸漸大了起來。溫憫生抬頭看看天色,一手搭在眉前,一手拉著裴涯絮快速往回跑,經過某一處時忽然停下。
她望向某一方向,裴涯絮順著看過去,瞳孔瞬間縮小,趕忙上前幾步,將躺在地上的老人翻過來,然而原來是錯覺,不過是堆糾纏在一起的灰色布塊罷了。
裴涯絮有些發怔,頭頂像是開了個口,讓雨水灌了進來,沉重又悶痛。身後傳來踩水聲,允姨拉過她的手腕,將人拉起來,又半抱著將人帶回家。
裴涯絮渾身濕透了,雙目發直,面色蒼白,全身都在顫抖。溫憫生從櫃裡翻出一套新衣物,擱在桌上,又拿出兩把油傘,走到門前,道:“牙牙,記得換衣服,這雨可能不停了,我去把阿偏接回來。”
接著她撐開傘,闖進雨幕中。裴涯絮看著她的背影離開,腦海中一直重複著不能讓她走,決不能讓她走,可身體逐漸沉重又滾燙,從內裡發出的熱要將她整個人燙熟了。
不知過了多久,溫憫生將阿偏接了回來,身上也濕透了,鞋踩在地上,就是一小灘水跡。
她一進門,就注意到裴涯絮完全沒有動作,還保持著自己出門時的樣子,趕忙上前道:“牙牙?怎麽不換衣服?”
溫憫生將新衣服捧到懷中,要把人拉去換掉,然而手剛觸到她肌膚,就被一股熱度燙了回去,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有些驚訝:“你起燒了?”
阿偏整理好兩把傘,也從門外進來,還沒站穩腳步,就聽得允姨道:“阿偏,快去換衣服,把濕的都換掉,然後去燒一下熱水,牙牙生病了。”
阿偏應了聲,立刻去櫃裡翻衣服,間歇回頭看,允姨神情認真,正萬分小心的幫裴涯絮脫衣服,而床上的少女緊閉雙眼,臉色非常紅,顯然是燒的嚴重。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臉紅了,趕緊甩腦袋,跑出院門鑽進廚屋,給大鍋裡放上水。
點火裝柴,一氣呵成,火星轟轟飛濺,她臉上那莫名其妙的溫度終於降下來。
燒出一鍋水,又兌溫,舀進水桶,阿偏翻出個乾淨布巾,拎著水桶進了屋,她這邊正著急,然而抬眼看見那兩人,又止住不動了。
允姨正坐在床上,懷中抱著因為不舒服而睡著的少女。方才匆匆忙忙從外頭進來,她著急給裴涯絮換衣服,卻好像忘記了自己,此刻身上還半乾不濕,想必冷極了,但她卻似無所覺。
也不知在出什麽神,她沒有察覺自己發梢的水滴了下來,砸在少女的面容上。
屋裡沒來得及點燈,顯得昏暗一片,沒關的窗戶漏進雨水,又滲入幾分混沌光線,只有少數落在她們身上。低頭的女人並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安靜的看著,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和專注。
在阿偏的記憶裡,裴涯絮是一個經常生病的人,甚至很固定的,每次換季都會小小起一次燒,這種時候也都是允姨照顧的多,但無論阿偏怎麽翻遍回憶,也從沒見她露出過這種表情,像是不舍,像是糾結,又像是痛苦。
她抱的很緊,就仿佛害怕懷中人會離開,然而不可能的,阿偏很清楚裴涯絮絕不會主動離開她最愛的允姨,她只會追隨她,直到永遠。
擔心再這樣下去兩人都會生病,阿偏拎起水桶過去:“允姨。”
溫憫生回神,緩慢抬頭,有些茫然,而後反應過來,小心將懷中的少女放在床上,拿過布巾要幫她擦身,一隻手從後面拉住她袖子,回頭望去,阿偏道:“允姨,快去換衣服吧,你身上還濕著呢。”
溫憫生這才覺得冷,松了手後退一步,轉身去衣櫃裡拿出自己的衣服,鑽入屏風後。
屏風架在一處窗邊,外頭風很大,扯的空氣生疼,嚎嚎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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