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抬頭,歸遲就在這時邁動了腳步。她走地極快,我無瑕他顧匆忙跟上,她拐過幾道彎,停在一家勾欄院之外。
樓內當紅的姑娘剛剛咽下最後一口氣。
這具與自己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軀殼使歸遲脫胎換骨,除了仍然一味尋找與折彌長相酷似的人外,其他一舉一動已經毫無折彌的影子。
我想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比如歸遲,比如朱鳳幼,比如我。好在人生苦短,死即解脫,朱鳳幼比我們誰都幸運。
【四四章】
今夜無月,亦沒有一顆星子。
我隱在屏風之後看著歸遲慢慢靠近新識的煙花女子。那女子正挽著袖口揮墨,豔麗的錦袍高高束著腰,歸遲從後方挑開她的襟口,貼著她的背脊一點一點摸索她的身體。
我掉轉視線,推開身後長窗,夜風猛烈地灌進來,“呼啦”一下卷走女子筆下的宣紙,她驚喘出聲,屋內隨即響起曖昧沉迷的斷續呻吟。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對歸遲的所作所為我從不評價。我更像是一條忠誠的影子,在適當的時候出現,更多時間都是淡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存在。
耳邊風聲逐漸壓過屋內嬌喘,我走到窗邊伸出手,指尖暢遊黑夜,大風自指縫間湧動,銀鉤的寒芒在袖中不動聲色地積聚。
宣紙被風舔地貼到我腿邊,我俯腰拾起。畫中女子明眸善睞,面貌姣好,她畫的是歸遲如今的樣貌。她貪戀的只是一具皮囊,而除了身體,歸遲不會施舍給她一絲別的什麽。
我已經麻木到感受不出一點情緒,回首冷眼旁觀她們,心裡升騰出無與倫比的倦怠。歸遲偏過頭,眯著眼睛望我,手下動作一直沒有停。我和她對視,忽而,她直起腰,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關上長窗,再回轉,歸遲已經不在了。那女子還在戰栗,滿臉潮紅。我錯開視線,銀鉤隨意揮起,一蓬熱血濺在她散落的衣裳上,女子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便失去了呼吸。
聞錦無疑是最特別的,聞錦之後,歸遲喪失所有耐性。
合上屋門,我攏袖走在燈籠飄搖的長廊。迎面偶爾出現三三兩兩歡館女子,言辭間調侃放浪,形骸萬分肆意。我避過身,頭頂那盞燈籠的紅光流瀉一地,影子投在上面,彷佛罩著一層捅不穿撓心癢的薄紗。
我凝望片刻,再抬眸,只見一道人影正立在拐角處,左手捂住胸口,燈色之下半壁白衣染成暈紅。她的長發亂了,絲絲縷縷散下來,有女子戲佻經過,手指纏住她的發梢搭訕,她兀自不動,隻將那幽深目光投向我,嘴唇半抿,咳一聲,又一聲。
她的呼吸虛弱而雜亂——她身上有傷,並且傷地不輕。我靜靜站在原地,光年流轉間我以為這就是滄海桑田。
我不知道是誰跨出了第一步,我只知道河雅的唇急切地落在我的嘴角……她帶著摧枯拉朽的魔力,趁我失神之際又一次將我拖入煉獄。
這一瞬,我腦中徒剩大片空白。
河雅把我壓在牆壁上,唇齒間全是血腥味道,我迷迷瞪瞪任由她吻,這帶著鮮血的親吻縱情到不顧一切,我的心臟因為她的氣息而一縮再縮,最後猛地膨脹,在臨界之時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我揪到了她的長發,身後的哪扇門被她撞開,她拐著我的胳膊將我帶進去。門關上的片刻,沉寂室內發出驚心的動靜,我突然從巨大的驚愕中清醒過來,在河雅吻上時用力推開了她。
她倚著牆壁下滑,拿頭抵著牆,微側過來看我。我喘氣理清頭腦裡亂七八糟的線索後為她點上一盞燈,開門出去。
“我想你。”
河雅的聲音在背後靜靜響起:“春兒,我想你是不是消瘦了,會不會過地不開心,有沒有被人欺負?就連來時的路上也在想,要是你不與歸遲在一起,我要去哪裡尋你?不過沒有關系,一天兩天,一年兩年……我總會找到你。”
我的後背瞬間僵硬,垂頭盯看雕在門把上的花紋,許久,轉身笑道:“是麽?”
河雅抬頭看我,她極少處在這樣的劣勢下與我對視,碧綠的眼眸嵌在蒼白的容顏上,美地不詳,卻又妖氣衝天。我心裡一刺,將拉開的門重新關上,換了副輕松的口吻問她:“想我?想我什麽?我的身體還是我的愚蠢?”
她好一會沒有說話,我脫下外袍甩到她臉上。她在布料襲來的前一瞬閉上眼,後又輕輕扯下蓋住臉的袍角,幽幽雙眸一眨不眨注視著我。
我不知為何心裡一抖,卻撐著唇角掛出冷笑:“你不是要?”
說著剝開裡衣,柔軟的料子從我身上滑下去,堆在腳邊化成一團月白的流波。河雅低頭,過了好久,久到我就要支持不住,她才扶著牆壁緩緩站起來,當著我的面一點一點解開自己的衣裳。
我吸了口涼氣,河雅的整條右腿都裹著繃帶,血跡滲透白布,點點浮現出來,好幾處的血根本就沒有止住,繃帶已經透濕。
她用手心貼住臉,拖著傷腿向我走來。走動間長發飄動,現出瘦削身體上斑駁的傷痕。
河雅走地很慢,她就這樣走近我,隔著十幾年的光陰這樣走近我,我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整顆心不住下墜:“是誰傷了你?”
她身形一晃,放下手,眉眼間滿布悲傷。
我克制發顫的尾音,強自加深那一點冷笑:“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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