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小女孩瞥她一眼,“不像。”
“姐姐灰頭土臉的。”
羅艽聞言,反而笑了。“不錯誒,還會說成語!”
她五六歲的時候應當還不識幾個字。羅艽記得,自己是十二歲上了三清山後,才開始籠統學讀寫。
“姐姐!”
小女孩忽地拉緊拉緊袖子,朝下拽了拽,“去我家吧!我娘親是村長呢。我家的水缸,是全村最大最漂亮的白水缸——哦,不是要送給你。就是,可以讓你洗洗臉。”
一通童言絮絮叨叨,小女孩說話又磕巴,羅艽隻敏銳地刮到“村長”二字。
她問:“你娘是村長?”
“是呀!”小女孩點點頭,又催促道,“走吧,走吧,姐姐。”
童言無忌,卻也什麽都敢說。
羅艽被她推著往村裡走,忽而開口試探。“你曉得這些天……此處出了許多大事兒麽?”
“曉得。每年這些日子,娘親都會很傷心很傷心。”
羅艽一愣。
“……什麽?”
小女孩見推她難走,便去幾步跨到前頭,捉住羅艽衣襟往前拉。“我聽嬸嬸說,十幾年前,我曾有過一個哥哥——哦,大概比我大個幾歲吧!那個哥哥,曾在一個大大的冬天裡,被壞人擄走了。壞人……嗯,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呢。我聽大家都叫它‘鬼’。”小女孩小聲道,“所以我想和娘親說,我找著神仙了——”
小女孩忽然停了腳步,亮著眼睛瞧向羅艽。
“神仙姐姐,你應該會捉鬼的吧?”
羅艽凝眉看著她,緩緩“嗯”了聲。
碰上這小丫頭純屬意外,而這小丫頭家中居然有人也是烏衣鬼一案的受害者,更是偶然。
但不管怎麽說,至此,羅艽已能確信,這烏衣鬼確確實實與漠江城的活死人掛鉤。
至於周昭越那“廿七日”之言,應當也不會有太大差錯。
因為百年前,就是如此境況。
彼時陸離辛大張旗鼓地捉人,捉得又雜又亂,可比烏衣鬼囂張太多;旁人說這妖道捉這麽多人是為掩人耳目,好叫正派瞧不出真正規律;但羅艽覺著,陸離辛應當……只是瞧那些男童不順眼。
羅艽亦從她人口中得知,在陸離辛最終留下的人裡,最首與最末這二位,確實出於同一個地方。
倘若此刻有圖冊,將所有案發之地繪於其上,大抵會形成一個閉環。
亦是一副流動的梵文;那梵文,曾刻在漠江城羅刹宮內一塊浮雕之上。
重生後,羅艽偶聽旁人提起,說是千裡陂一役後,漠江城的羅刹宮被佛門用天佛珠炸毀,大火燃了七天七夜。
那麽周寧王,或者說周寧王背後的仙家……是怎麽得到那份梵文浮雕的?
這之間可隔了整整百年!
思索之間,羅艽被那沒門牙的小女孩牽進村內。
村莊人煙不多,偶見家門前劃拳閑聊的農婦;她們本神色淡然自在,卻在瞧見小女孩身後的羅艽時,俱冷了臉色。
羅艽心下明白:這村裡鬧過烏衣鬼的事兒,大抵對陌生人皆有所排斥;而這時刻又太過敏感。
好在那些人也沒說什麽,只是拎起自己的板凳,端著飯菜回家去。
羅艽被小女孩拉到一扇竹門外,遙遙瞧見院中一位女子正望著一盆豆角失神。
她有一張鵝蛋似的臉,上頭嵌著一雙暗淡無光的眼睛。
小女孩大步跨進竹門,對著女子叫一聲:“娘親!”
卻將羅艽攔在門口,“姐姐,娘親不讓帶陌生人回家。所以我要先去和她說一說,才能讓你進來。”
羅艽:“……啊,好。”
回想方才村裡人那神情,羅艽心裡也懸。
她見小女孩衝進院內,還未說幾句,那鵝蛋臉女子便起身行至門邊。
然後,將門一開、一閉。
關死。
羅艽:……
隔著竹門,羅艽聽見小女孩驚叫:“哎呀,娘親!幹什麽呀!為什麽不讓姐姐進來?……”
羅艽沒再聽下去。
她只在竹門外揮手運氣,只聽門上門閂一響,門便倏爾落出條縫隙。
對上女子猶見厲鬼的模樣,羅艽盡量和藹,“村長,您……您別害怕。我是清都的人。”
又頭鐵地補充一句,“清都皇室的人。”
邊說著,羅艽摸出許久許久以前長公主給她的那片金葉令牌,隻心道,萬幸沒在紅石山把這玩意兒當掉。
羅艽將金葉令牌當作身份證明,遞給女子端詳。“您是清都城郊的村小官兒,這個認識的吧?”
女子瞄了眼金葉令牌,就算不認得,也曉得其中分量。
但她看看令牌又看看羅艽,顯然還是不太信任。
“村長,您聽我說。”羅艽攀著門扉,微俯下身,輕聲道,“我曾是大理寺的……小吏。我有個……哥哥,是周……周……”儼然出師未捷身先死;羅艽沒想到自己撒起謊來如此磕磕巴巴。
村長在門前嚴防死守,朝前抵著門扉,抄起一隻掃帚,朝後護著小孩兒,“你究竟是來做什麽?你有什麽目的?”
小女孩在她身後叫著:“娘親!別這樣嘛,她是……”
村長回頭一瞪眼:“閉嘴!”
小女孩被她一瞪又一吼,不敢再說話。
村長又側過身,對羅艽怒目而視。“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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