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女士深吸一口氣,有點哽咽了:“你奶奶給我打的電話,說是你堂哥在網上看到了。”
老人家在電話裡對她暗暗數落,覺得太過荒唐。
“彭齊這個人就是賤。”彭姠之笑一聲,擺過頭。
“你怎麽說話的?你一個小姑娘怎麽說話的?”徐女士的眉頭緊緊鎖起來,氣得她心臟都隱隱作痛,“整天把這些髒話掛嘴邊,誰教你的?那個紀鳴橙教你的?”
“你有完沒完啊?!”彭姠之的眼睛紅了,“我向來就是這樣你第一天知道?關她什麽事?”
她本來就是這麽個破罐子破摔的狀態,是紀鳴橙讓她變好了一點,什麽叫紀鳴橙教她的,她真的忍無可忍。
“我說他賤說錯了嗎?知道這種事第一時間告訴老人,八十多快九十了,哪天被氣死了,我彭姠之背鍋是吧?”
“我就知道,要不是我奶奶打電話給你,你會管我嗎?我搬來外面這麽久了,你管過我嗎?我哪天死外邊了,也得過兩天才能有人打電話給你收屍吧?”
“彭姠之!”徐女士渾身發抖,抬起手想要打她,又硬生生克制住。
她偏頭死死盯著她,要盯出血來:“我要管你,啊?我還要怎麽管你?從小你不愛讀書,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哄也哄了勸也勸了,你聽過我的嗎?”
“你高中上不了學,我找了多少關系,塞了多少錢才補了那個錄取線?一分就是五萬,彭姠之你花了多少萬?啊?”
“我根本就不想上那個中學!我有別的中學可以上,你們為了面子非要我讀那個學校!”彭姠之嘶聲道。
“從小就是這樣,什麽都是面子,什麽都得你們喜歡,要我帶出去有面兒,要裝乖,我想搞配音,你不準,看我跟我偷雞摸狗了似的,過年一家人吃飯,從來不讓我說我的職業。也就我每次導了賀歲片,你和你老姐們兒去看電影的時候,說兩句,看看字幕再走,有我們彭姠之。”
彭姠之滿眼通紅地問她:“一年也就那一次,其他時候還有嗎?天天就用想勸我放下屠刀改邪歸正的語氣來教我走‘正道’。什麽是正道啊?怎麽就沒走正道了?”
她也就為了那所謂的一年一次,想讓她媽媽理解她一點,所有賀歲檔的劇她都想導,都想上,有人明裡暗裡背後傳她虛榮,她說什麽了?結果還是這樣,不管她做了多少部的配音工作,履歷有多長多厚,她媽媽還是覺得她不務正業。
“我就不明白,”徐女士搖著頭,忍著眼淚,“別人的孩子怎麽都那麽貼心呢?怎麽我就生了你這麽個討債的?別人怎麽就愛學習呢?你的表姐表妹,一個留學回來搞金融,一個在當律師,還有你表哥,你說他不好,他現在在銀行當領導了,你呢?”
“那時候春節陪你去你奶奶家吃飯,別人說小一輩的工作,你姑姑問你,你做什麽啊,你說做配音演員,你姑問你配了什麽,你說《神情大盜》裡第三集 裡面賣包子的兩句吆喝。當時你姑憋笑憋得臉都紅了,也就只有你愛說,只有你也不看別人怎麽笑你,怎麽笑我們家,就你愛說。”
彭姠之的眼淚終於掉下來,她狠狠吸著鼻子問她:“群雜怎麽了?群雜怎麽了?哪部劇沒有群雜啊?他們懂個屁啊,都是一群垃圾。”
“你說什麽?那是你長輩!”徐女士站起身來。
“我說錯什麽了?!”彭姠之也站起來,“笑笑笑,笑屁啊,我爸出軌他們不笑,我爸出軌我奶奶怎麽不管管啊?我同性戀怎麽了,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麽資格說我?”
“也就你,還要跟他們那邊來往,罵你你還聽著,還要回來罵你的女兒。你罵了我,他們念著你一句好嗎?逢年過節能讓你上桌吃飯不?”
“啪”一聲響,火辣辣的巴掌甩到彭姠之臉上。
彭姠之的話一出口,她就知道這個巴掌得落下來,但她還是本能地眯了眯眼,臉一點也不疼,就是麻,腦仁也嗡嗡的,她這時候想的竟然是,她沒有被人甩過巴掌,原來甩臉上的音效和拍手是完全不一樣的,這帶了一點撞擊木頭似的“嗡嗡”聲,下一次,跟擬音師說的時候,可以提一下。
她偏著臉沒說話,徐女士難受了,想伸手拉她,又克制住,她抬手擦眼淚,仍舊控制不住抽泣,好一會兒才說:“我跟他們來往,我跟他們來往,還不是為了你。”
“我現在住的房子,是你姥姥的,你姥姥身體不好,說不定哪天就走了,到時候這房子得幾家分你算過嗎?”
“當初你爸出軌,我賭氣,沒分他房子,他答應我以後你結婚給你買婚房,現在你越來越不聽話,又不結婚,你爸那邊的妹妹,人馬上也要成家了,你能讓他再想起你幾回啊?他怎麽可能再給你買房子啊?”
江城的房價越來越高,當年房子還是白菜價,單位裡都能分,而現在的房子早就不是一回事了。她悔,她恨,當初怎麽就沒要房子,也努力攢錢,還是跟不上房價起飛的速度。
“你賺錢,我跟你說,讓你存著存著,存個首付,”徐女士泣不成聲,“你不聽,非要去買那個什麽摩托車,換了好幾輛,一輛就是十幾二十萬。你這行飯能吃到什麽時候,我一點底都沒有,你哪天病了,哪天我走了,你拿什麽過啊彭姠之,你拿什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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