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彭芸說得越多,紀晴晴回到外公外婆家裡,就越覺得冷清,她從沒有試過這樣,好像跟一個人有說不完的話,剛告別就想了,剛轉身就忍不住要回頭了,電話放在手邊,功能卻似乎只有跟她聯系這一樣。
被室友約著打遊戲很無趣,網上的娛樂八卦很無趣。
彭芸吃了什麽很有趣,構想和彭芸的“以後”很有趣。
她最愛想怎樣跟彭芸將這樣的日子繼續下去,反反覆複,樂此不疲。
彭芸沉默了一會兒,好像也沒有當這是什麽大事兒,但她還是忍不住問紀晴晴:“如果我不問你,你打算啥時候告訴我?”
紀晴晴有點無措:“去市裡以後吧?下個月,下個月就說。”
快過年了,開了春她和彭芸就有好日子了。
她們一起在這個小鎮過完最後一個春節,她們會一起放炮,把糟心的舊日子劈裡啪啦地炸走,然後就收拾行李坐上長途汽車。
五個小時四十分鍾,就可以到市裡。
“哦。”彭芸說。
過十來秒,又問:“那你那個同性戀,你……”
“我是真的喜歡你,芸姐,真的。”紀晴晴望著她說。
“在你家裡第一次過夜,我就覺得不對勁,我以前的學校裡也有這樣的,我就去問了她。”
“那你還搜。”彭芸淺淺地呼吸,有點說不出來長句子。
“我想讓你看到。”
她想讓芸姐看到她,因為彭芸而懷疑自己“病了”,彭芸一定會關心她,如果她不那麽抵觸,她就大膽說。
她也害怕,像彭芸這樣有過婚姻的,大概率對這種事不太能接受吧?如果她一點這方面的意思都沒有,紀晴晴就裝作只是好奇,然後繼續陪著她烤串,再到市裡,時不時回來看她。
然而彭芸跟她說,這不是病,這很正常。
聽到這一句時,紀晴晴終於覺得,自己被命運眷顧了一次。
彭芸望著她的影子,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連表情也沒有掛到臉上去。
再開口時,她先歎了一口氣,嗓音很溫柔。
“晴晴。”她軟軟地叫她的名字。
“芸姐。”
“我是一個特別簡單的人,我每天就開門關門進貨算帳,燙燙頭髮,買買衣服,我沒什麽本事,也沒有什麽那種叫夢想或者理想的東西,我沒那玩意兒。”
“我就想特別簡單地活著。”
“所以姓周的不給我分錢,我也算了,人家背地裡說我生不出來,把我當個物件兒似的說我‘中看不中用’,我也算了。”
“不想跟太複雜的東西摻和,我沒這腦子。”
“咱倆這關系,太複雜了,我想不明白。”
“你回來之前,我想了好一會兒,你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要你知道,你要跟我在一起,圖什麽,是不你媽不管你了,你不高興,想乾點兒什麽不著調的,氣氣她。”
“不是,”紀晴晴的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下巴起了委屈的褶皺,她看著彭芸,急切地說,“不是,我不在乎她,我就是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別哭,你別哭。”彭芸又心疼了,只顧著讓她別哭。
“芸姐,你相信我。”紀晴晴抽抽嗒嗒地,極力隱忍,但她的嘴唇還是抖起來了,哭得挺不像樣。
彭芸盯著茶幾,拚命地眨著眼,習慣性把濕意咽回去。
紀晴晴突然用手背狠狠擦兩下眼睛,然後掏出手機,翻到酒廠的名字和電話,哽咽著跟彭芸說:“芸姐,芸姐。”
“我姨婆,叫吳貿芬,貿易的貿,芬芳的芬。”
她把手機用力地塞到彭芸手裡,泣不成聲:“你舉報我吧,你打電話舉報我。”
“你幹什麽?”彭芸難受得不行。
“你舉報我找關系,”紀晴晴崩潰地說,“我不去酒廠了。”
“我就在你門口擺攤,我哪也不去。”
“你相信我。”
第109章 去年煙火 · 9(劇中劇完結)
紀晴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彭芸的心也一抽一抽地疼,像個氣球似的,被人捏一把,又充氣,再捏一把,再充氣,又緊又脹。
“說什麽傻話呢?”她問。
那酒廠她一看就知道了。老板是鎮上出去的,效益可以,但規模不大,前些年回鎮裡,請客吃飯,姓周的也去了,老板還問姓周的願不願意去跟他乾。
這種個人廠子,鄉裡鄉親介紹工作,哪裡就到了被舉報的份上。
親戚間,尤其是不常走動的,喜歡把人情說得比天大,好給你來我往增加籌碼,因此彭芸能猜到,姨婆會怎麽跟年輕稚嫩的紀晴晴誇大其詞。
然而她沒猜到的是,這傻姑娘,要把自以為天大的人情扔掉,拚命想留在她身邊。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去了。”紀晴晴哽咽著望著她,她沒辦法,不知道怎麽才能讓彭芸相信她。
“我以前不敢跟你說,怕你因為我媽不待見我。我想說,可是害怕。”
大冷天的,汗都哭出來了。彭芸給她擦額頭,擦了半張紙巾,有碎屑嵌在她發縫裡。彭芸忍著心痛,抬手給她一點一點地摘出來,紀晴晴的頭髮很漂亮,有一丁點兒紙屑都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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