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實在不能恢復,就適應它,畢竟也不會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是啊,不會影響一個普通人的正常生活,但會影響一個聲音工作者的職業生涯。
彭姠之揣著藥走在八月的陽光裡,連陽光也涼浸浸的,照到身上,跟個幌子似的。
她最煩的就是看不到頭的事情,哪怕今天給她宣判一個死刑,也好過醫生告訴她,這個事情沒準,可能有希望,但你要這樣多久,不好說。
頭腦發脹,路過小賣部,她又想進去買一根冰棍醒神。
她看著玻璃櫃裡琳琅滿目的包裝,像她幼年時用糖衣替代的關愛,但這些當年缺失的,後來被她用病態的方法用力補償自己,天長日久,成為了另一種虧損。
這些虧損沒有問她收費,但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想止損的時候,給她寄來了帳單。
可能她想錯了,她不是來得及,能抽身,還有救。
她蹉跎太久,來不及了。
第81章
彭姠之又買了瓶礦泉水,常溫的,一邊喝一邊打車去三聲。工作還得繼續,她只能苟著,讓錄音師幫她聽著點,還是不放心,於是每天錄製結束後,讓錄音師幫忙導出來拷貝到U盤裡,再請蘇唱幫忙聽一遍。
這個項目足足錄了十三天,期間彭姠之也沒有放棄做聲音訓練,每天像遠眺一樣,在澆花時聽聽遠處的聲音。
她知道自己吃藥瞞不過紀鳴橙,於是主動說她最近睡眠又不好,耳鳴嚴重了,所以去找之前的醫生開了點神經衰弱的藥。
紀鳴橙給她倒溫水,然後把她圈在懷裡,輕輕地揉耳朵。
彭姠之跟她開玩笑:“你知道嗎?我聽說撿回來的流浪貓,如果耳朵有毛病,比如耳蟎之類的,就會上藥水,然後揉耳朵,揉著揉著,耳蟎就甩出來了。”
“那你也試試,”紀鳴橙說,“甩一甩,把耳朵裡的知了甩出去。”
“知了?”
“嗯,我看看,是不是在耳朵裡養小知了?”紀鳴橙偏頭看,“怎麽總是吵你睡覺?”
彭姠之因為這個說法樂了,摸摸自己的耳垂:“看到了嗎?”
紀鳴橙湊近:“看到了,我跟它講講道理。”
請它不要再吵彭姠之了。
她說完,輕輕地吻了一下彭姠之的耳垂。
彭姠之飛快地捂住:“你好會啊。”
高智商的人就是這樣,談戀愛這門課都能當學霸。
“是嗎?”
“是,你絕對是天才,各種意義上的。”彭姠之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感歎。
紀鳴橙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所以,傻子才會不要天才,對吧,彭姠之?”
“什麽?”彭姠之抬了抬頭。
“沒什麽。”
彭姠之敏銳地發覺,紀鳴橙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自己對她的回避和隱瞞,她可能也在擔心,自己又對她下頭了,或者,她對自己沒那麽有吸引力了。
尤其是,自己整夜整夜睡不著,紀鳴橙又有幾次是真的毫不知情呢?
自己的伴侶在不安,可彭姠之沒有什麽好辦法,這件事太難說出口了,連她自己都在得過且過。
蘇唱不可能幫她聽一輩子,這個項目一結束,她就看不到下一次在哪裡。
八月底,項目全部殺青,彭姠之松了一口氣,正要從工作室回家,卻收到吳風的微信,讓她去辦公室一趟。
她踏著高跟鞋幹練又風情地走進去,臉上的妝容很精致,挽起袖口的寬松款襯衫扎進職業的包臀裙裡,紅唇鳳眼,氣場十足。
工作場上的彭姠之永遠都是這個樣子,自信張揚,無堅不摧。
吳風坐在沙發上,小老頭似的,沒跟她寒暄,抬頭就問:“小朱說你每天都把音拷回家,幹嘛呢?”
彭姠之施施然坐到一邊,吳風示意她自己剝橘子吃,她拿起一個在手裡掂了掂:“不是說這個項目很重要嗎,我回去再聽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麽需要改進的。”
“是你自己聽嗎?”吳風皺眉,靠在沙發上問她。
“啊?”彭姠之埋頭剝橘子,“沒懂。”
“我問過你組裡的人了,錄製當天完全不說問題,第二天再補音,天天都在補,有你這麽錄的嗎?”
“我說你怎不讓點點跟著我呢,非得換小朱,風哥你這是在我身邊安眼線啊?”彭姠之撒了個嬌,“幹嘛啊,一舉一動還跟您匯報,您直接問我得了唄。”
“什麽眼線,你上次那倆項目黃了你心裡有數吧,我不得讓個好點兒的幫著你啊?別廢話,你拷回去到底是幹嘛。”
彭姠之剝兩瓣橘子,塞嘴裡嚼著,沒作聲。
“你要還說是你自己聽的,那咱們去棚裡,我現場給你放一段兒。”吳風斜眼看著她,站起身就要走。
他起身時褲管摩擦的聲音那樣明顯,彭姠之覺得有點諷刺,這時候怎麽又能聽清了呢?
“走啊。”吳風站眼前等著她。
彭姠之把最後一瓣橘子吃了,含含糊糊地說:“我給蘇唱聽了。”
她呼出一口氣,抽紙擦手,一下一下地揩著指縫。
“彭姠之!”吳風轉過來,外套被帶得脆響,他伸出食指在空氣中虛空晃兩下,咬牙切齒地盯著她,如果不是手邊沒東西,他可能要摔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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