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珺頷首,“說的不錯。”
小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依舊雲裡霧裡,“陛下想要親征,會這麽簡單就被百官勸服嗎?”
秦珺將信放在燭火上點燃,燒掉之後,命錦繡研磨,姬姒遞來紙筆:“天子劍不在,關外武官豈會輕易聽取號令調兵?”
秦周百年之前,先帝亦是從馬背上打下的這片江山,天子劍代代相傳,其含義早已經銘刻武將心中,見劍如見先帝,可用來威懾那些離京深遠的武將,是打破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憑借。
秦卞若要親征,拿著天子劍,便可號令秦周境內所有士兵武將。
小桃:“那……不還就是了……”
錦繡悶聲道:“不還,天子劍失蹤消息傳出,公主就要掉腦袋了。”
小桃臉色煞白,頓時捂住嘴巴不敢再問。
“父皇肯定生氣了,”秦珺用筆點著下巴,“派人來,隻言片語也不帶。”
小桃臉更白了,錘胸問:“那一開始還偷什麽劍啊!公主何苦任性至此!”
秦珺笑,伸手在小桃腦袋上一敲,繼而看著信紙,“你們說,打不過……萬一打不過胡人,京師淪陷會怎麽樣?
小桃搖頭,秦珺未落筆,看向錦繡。
錦繡冷漠道:“奴婢不知。”
姬姒看著秦珺,一言不發。
秦珺勉強一笑,神情卻難掩悲愴道:“若是立儲,太子在朝,百官或許同意父皇親征。但朝中派系之爭未有分落,立儲……難有結果。沒有立儲就不能親征,上京有兵無將,若是派皇子出去打仗,贏了戰功在身,立儲名正言順。贏了戰事,立了褚君,自然是雙喜臨門,那若是打輸了,上京失守,則——”
姬姒:“維余遷都一計。”
輕盈兩字,落在不大的廂房內,猶如千頃巨石壓在眾人肩頸。
“是,”秦珺壓製住一瞬暈眩的感覺,筆尖重重落在宣紙上,“遷都。”
信上,秦珺起筆抬頭,竟寫的是孫字。
傳,曾有隆中作對的聖人,足不出戶便知天下局勢。
錦繡錯愕的看著秦珺,回神時,手已經掐住了秦珺的纖細腕部。
姬姒蹙眉,橫眼過來。
杏兒小桃從來不看秦珺寫信,在秦珺抬筆時,便已起身回避。
秦珺:“繡姨?”
錦繡看著陌生的秦珺,語氣疑惑:“公主?”
秦珺納悶:“怎麽了?”
“寫給誰的?”錦繡看那信。
秦珺抽出手,揉了揉腕部。
錦繡的映像裡,姓孫的,只有秦周太傅,去歲剛升任丞相。
秦珺:“孫相,以玅玄的名義,讓他勸父親遷都。”
錦繡瞳仁微怔,自言自語起來:“不親征,只能遷都?”
“公主的意思是……”
姬姒一言不發,已經不知不覺佔據了錦繡的位置,替她研墨起來。
四下安靜,只有秦珺筆尖劃過宣紙的聲音。
錦繡忽而安靜下來,她明白了,秦珺的意思,若是戰勝,何苦遷都?
這夜,秦珺在書案前坐了整整一夜,時而提筆,時而凝思。
孫相是大儒,文采斐然,秦珺輕飄飄幾頁信紙便想要打動他?談何容易,況乎她若露出秦周與胡人一戰必敗之事,豈不是要被架上火架燒死了事。
能說這話的,只有傳言,能預知國運的玅玄。
若是玅玄,他會怎麽說?
不必怎麽說,他乃一代權臣,朝中威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秦卞親征夭折,他在背後必然要出不少力,只要秦卞沒有立太子,或是立的太子不如他願,就不可能親征。
還有一種可能,秦卞心中未必沒有立儲的想法和人選,老五在外地坐冷板凳,老四是朽木,老二老三一個掌管上京禦林軍,一個帶兵鎮守君山。
嫡子太子薨於七年前,老二老三都是掌握著兵權的人,立誰就成了問題,派誰去打仗也成了問題。
朝中何以必須立太子才能親征,就是為了防止萬一皇帝死在沙場上,朝中還有能統領之人。若是官員的反應越激烈,那就越說明,大家對這場戰事,無甚信心。
朝中派系大概也就是隨二皇子、三皇子分為兩派,誰都不想自己站隊的皇子去打仗擔這赴死或者殘疾的可能,自然自己人不能去,也不能讓競爭對手去,萬一對手毫發無傷回來,戰事贏了,這場戰可能就會奠定朝中褚君大局。
是以扯皮不斷,鬧得難看,但爭鬧之下,唯一的共識就是不讓秦卞去親征。
秦珺要做的,就是點醒孫相,除了在立儲漩渦中爭鬥,就是還有遷都一事,必須放在心上,萬一戰敗,這就是整個朝中官員的後路和秦周的國運。
遷都涉及之廣,花費、何時何節遷都、官員統籌、征稅徭役等等還有涉及南方利益群體該如何平衡,免得遷都之後被世族架空……還有戰敗後必然會面臨的首都幾十萬人倉皇逃竄誘發的種種後患……等等一應事物,都非朝夕能處理好的。
旁人是看不到未來的,秦珺能。在朝中官員見不到戰敗後的秦周,秦珺能。而傲慢自傲的官員,未曾設想過後戰敗的後果,也只能由秦珺去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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