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nkenSieauch?2191istgenausowie2119。(您也是這麽認為的吧?2191年和2119年一模一樣。)”
一句話讓盧簫瞬間迷惑。這個老者到底有沒有記憶混亂?他到底在說哪一年?人來人往的沃夫街亂哄哄的,讓她很難思考。
“EineSekundebitte.WelchesJahristesjetzt?(等等。現在是哪一年?)”
“2191.WartenSiemal,wahrscheinlich2119……Ach,ichkannmichnichtmehrerinnern.(2191。等等,或許是2119……唉,我也記不清了。)”
看來還是記憶混亂了。
她起身走到老人面前,蹲下:“Kommmitmir.IchkannIhnenhelfen.(跟我走吧,我能幫您。)”
“WersindSie?(您是誰?)”
盧簫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EineFreundinvonIhremSohn.(您兒子的朋友。)”不知怎的,她不敢說出“Polizei”(警察)那個詞。
老者點點頭,顫巍巍撐拐杖起身。
這時盧簫才發現,他的左腿是假肢。滿是傷痕的臉,殘破不堪的身體,被遺忘的身份。
這位老人不是三戰老兵,而是三戰本身。
盧簫攙扶他,他沒有推開,兩人像蝸牛一樣緩緩前進。
經過的行人們自覺讓出了一條道,表情冷漠。沒人意識到他們都是軍人,而且是跨時空的軍人。
走到馬路邊時,盧簫抬手叫了一輛計程車。老者沒有說話,順從地跟她上了車。自從她說出“兒子的朋友”後,老者一直很順從。
“去警衛司,謝謝。”
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瞥了一眼後座上穿便服的姑娘,又瞥了一眼那滄桑老者,表情緊張了起來。顯然,他以為那老者是軍警。
不過結果都一樣,司機的態度變得恭敬,並飛快地發動了車子。
盧簫的余光停在老者的側影上。老者靜靜地望著窗外變換的景色,不知他是否能反應過來,街景已大不相同。
計程車停到了警局門口。
盧簫先下車,然後為老人開車門。老人在她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寒風打到他的他身上,但他好像感覺不到冷。
門口站崗的警員一臉震驚地敬了個軍禮。盡管過了好多年,他還是能記得盧上尉,更確切些,那時的盧中尉。
“長官好!”
盧簫衝他點點頭,扶著老人走進警局。
“Wosindwirjetzt?(我們現在在那兒?)”老人沙啞著嗓音問。
“WirhelfenIhnensofort.KeineSorge.(我們馬上幫您。別擔心。)”
老人突然抓住了盧簫的手。枯樹枝一般的手指在顫,抖下了枯黃的葉子。他的眼神在警員們的肩章上擺動。
“DieSoldaten.SiesindSoldaten.(士兵。他們是士兵。)”
“Nein,siesindPolizisten.(不,他們是警察。)”盧簫拍拍那雙粗糙不堪的手,以表安慰。
走進警局的資料室時,老熟人約瑟夫中尉剛好也在,手裡握著一遝貼有鋼印的資料。他在看到來著何人後,眉毛差點挑到發際線,懷念中帶有裝出來的不快。
“你這……”緊接著,他看向盧簫身旁,眯起眼睛嘴一扁。“哦,經典的‘爛好人盧簫’。”
盧簫懶得理他,將老人身上的個人識別卡遞給資料室的執勤警員。警員接過,按照數字組順序查找登記在冊的公民資料。
老者靜靜地坐在靠牆的凳子上,像一座風雪中的雕像。
紙張翻動的聲音夾雜在緊張的呼吸中。盧簫站在旁邊不安地等待。暖氣打得很足,她將羽絨服脫下,掛到了椅背後,露出了灰色的毛衣,其款式很難辨認是男式還是女式的。
“你這衣服怎麽這麽土?你是女的麽?”約瑟夫抬手將手裡的資料塞到架子的頂層。
“我樂意。”
“真沒品味。”
一旁的警員怕兩位長官吵起來,趕緊打圓場:“不管什麽衣服,盧上尉穿著都好看,是人造就了衣服。”
聽到下屬這麽誇自己,盧簫小驕傲地揚起頭,斜眼看著向約瑟夫。
約瑟夫哼了一聲,擺擺手:“那我走了,‘爛好人’。”說罷便踏出了資料室。
他分別的腳步很輕松,如幾年前一般。但他們都知道,在各種世事變遷後,每次分別都很可能是永遠。
資料室重新安靜。警員默默翻著厚如百科全書的公民信息簿,翻頁聲如淅淅瀝瀝的小雨。
老人一動不動地等待,盧簫靜靜地看。
“找到了,在這裡。”
終於。
盧簫接過那張發黃的紙,閱讀上面的文字。
這位老者名叫阿道夫·涅斯伯格,是五年前剛從中央監獄釋放的三戰戰敗國老兵。家住施耳茨街436號,兒女已經盡數過逝,家中只剩他和他的老伴。
苦難偏落窮人家。看到那一長串毫無溫度的文字時,盧簫的心揪了一下。他突然不見,老伴一定急死了,得盡快送他回家。
她彎下腰,看向老者毫無神采的眼睛,伸出手:“Kommmitmir.WirgehennachHause.(跟我來,我們回家。)”
臨近中午,路況良好,公路上空無一車。兩人坐在計程車後排,靜靜等待它的飛馳。
紅綠燈在日光下微弱地閃爍。大概是燃氣管的問題,盧簫已大約有了猜測。再過幾個月,最先進的電力也該用到信號燈上了吧?她想。
余光中,那雙眼睛仍然空洞,一點點腐蝕著臉上的彈坑,露出看不見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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