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回來說清楚!”
“我說得很清楚了。”
李賢翁上校急了,衝過去抓住白冉的小臂:“站住!為什麽不救巴達威!”他的手背上全是鮮紅的傷痕。
白冉停下腳步,沒有掙脫,任他抓出一道道紅印。
“巴達威活不了,那個士兵能活,僅此而已。”
巴達威上尉?
盧簫的四肢開始僵硬。又一個並肩作戰的夥伴死去了。
李賢翁抓得更緊了。
“你怎麽知道他活不了?”
“我是醫生。”
“你跟巴達威那麽熟,你忍心看著他死?”
“我比你還希望他能活。”
“那怎麽……”
白冉抬起頭,瞳孔映出血紅的夕陽:“那孩子的存活概率在50%以上,巴達威撐死不過10%。懂嗎?”
“有限的藥品要緊著高級軍官!救一個士兵有什麽作用!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
人人平等,這是一個正確的口號;但高級軍官就是比普通士兵命貴。
盧簫知道,如果戰爭結束後追究起來,等待白冉的將是什麽。她想到了五年前仍在世州警衛司的一幕。
白冉猛地轉過頭去,臉直直迎上李賢翁的憤怒:“你們天天念‘波羅耳茲訇’,怎麽現在反倒把人分三六九等了?”
那句話如一顆巨石砸入池塘,噗通一聲後,只剩下沉寂。
李賢翁的語氣明顯弱了許多,但依然一字一頓:“這是規定。”眼神由憤怒漸漸變成了絕望的憐憫。
“我無能為力。”白冉閉上眼睛。
遠遠坐著盧簫也難過了起來,雖然她也不知道究竟是為誰而難過——為死去的巴達威,為憤怒的李賢翁,還是為一臉麻木的白冉。
赤道十二月初的風有了些許涼意,將空氣吹成一塊塊凝固的玻璃。
靜默片刻後,李賢翁的手終於松開了。
白冉雙手插入大褂的兜中。
“我首先是個醫生,其次才是個軍人。”
這句話令盧簫警覺一顫。
好熟悉的話。
好難過的話。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曾說過同樣的話,在很久以前。
——我首先是個警司,其次才是個軍人。
那一刻,時空像錯了位。警服與白大褂重合,慕尼黑的白雪與沙巴的荒蕪重合。
盧簫越來越錯愕。
而不知過了多久,白冉終於轉過頭來,並看到了年輕上尉那錯愕的目光。很顯然,她之前不知道盧簫坐在那裡看著自己。
白冉愣了一瞬,眼神突然開始閃爍。
然後扭過頭去,向另一片區域中的傷員走去。
**
第二次走進白冉的宿舍,是在美裡會戰之後。
北赤聯軍隊大勝,並俘獲了南赤聯重要將領鄧吉布上校。敵軍所設的海運與陸運封鎖線全面崩潰,物資運輸重新暢通無阻;舊歐民主共和國所派的援軍發覺大事不妙,開始分批撤兵。
曙光就在眼前,北赤聯-世州聯合軍隊從上至下洋溢著歡快的氣氛。
那天,所有士兵們在軍事基地裡,大口暢飲當地的精釀稻酒。女兵融進男兵的圈子,拉歌的拉歌,劃拳的劃拳。
世州的女兵很多,這是北赤聯軍隊中從未見到的景象,雄性荷爾蒙的氣息一時達到頂峰。
盧簫被櫻井美雪少尉拉入了一個圈子。那個圈子中大多是較高級的軍官,男性一個比一個帥,一個比一個正派。
“盧上尉,我看馮中尉對你有意思。”櫻井悄悄湊到她的耳邊。
“盧簫立刻紅了臉,忙道:“怎麽可能,瞎說什麽呢。”
櫻井笑嘻嘻地摟住她,聲音中的調戲意味越來越濃。其實她比盧簫還要大一歲,但也只在非工作時間才會表現出來。
“馮中尉不錯啊,人很好,而且長得帥,考慮一下不是壞事。”
“我……”盧簫語塞。而她一語塞,便會不自覺地雙手握在胸前。
八卦的氣氛成功被櫻井帶動了起來。
一旁大口灌酒的冷伊下士也開始起哄,大聲說:“我替盧上尉征婚!感興趣的優秀男士快來啦!”
滴酒不沾的盧簫不知道該幹什麽,低頭,拿了塊冷餅吃以掩飾尷尬。
“長得漂亮頭腦好,頭腦好還能打,而且就算能打,性格溫和也不家暴。”櫻井笑得越來越開心,舉起一罐啤酒和冷伊碰杯。
這時,一個聲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插了進來。
“我可不信。要是真相看兩相厭的話,再好的脾氣也會忍不住家暴的吧?”
圈子裡的所有軍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聲音來源,包括盧簫。
只見白冉正站在斜後方,眯著眼睛微笑。又是熟悉的灰色T恤和軍褲,但都打理得乾淨整齊。
“呃……”櫻井突然尬住。“白少校好?”
“白少校好。”剩下的人也紛紛向這位盟軍長官問好。
但盧簫一動不動,臉上的羞澀和快樂瞬間全部洗刷,變成冷漠的排斥。
她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如果對方先動手的話,會的。”
白冉輕輕笑了起來,坐到盧簫身邊。旁邊的冷伊立刻為她讓出一片空地。
“開個玩笑,別當真。”
“沒當真,我也在開玩笑。”盧簫的笑容毫無笑意。
櫻井和冷伊對視一眼。顯然,她們知道些許自家上尉與盟軍少校的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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