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軍完全陷入了北軍的重圍之中,如甕中之鱉。
盧簫沒有參與火溜彈的投擲,只是死死盯著四周,觀察戰場上的一舉一動。她擔心出現意外情況。
不出意外,南赤聯只有這一支軍隊。
慘叫聲與爆炸聲不絕於耳,戰爭所帶來的幻覺越來越濃重。盧簫感到四肢漸漸癱軟下來,如泡在漆黑的夢境中。
墨水。
四周都是墨水。
突然,在大片灰色的墨水中,一個彩色的身影直直地站在火光之中。
盧簫以為自己看花眼了,嘗試重新聚焦。
並沒有看花眼。
在一群迷彩服的前方,真的有一個人身著紅衣,異常顯眼。
而且還站在炮火最密集的地方。
紅色的禮服裙在橙黃的火光中閃耀,如遍野荒蕪上的一支玫瑰,怒放,卻馬上就會凋謝。
那是……
白冉!
身著紅色修身禮服裙的白冉,在灰色的大地上白成一片雪,淺金色的長發隨爆炸後產生的衝擊波飄動。
極度震驚下,盧簫的呼吸驟然停滯。
她竟然在戰場上拉小提琴。
站在最危險的地方,用最淡然的姿態拉小提琴。
白冉閉著眼睛,握著琴弓的手有節奏地一擺一擺,好看的肌肉線條自由沐浴在滿是灰塵顆粒的日光中。
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可交戰中的轟擊聲明明震耳欲聾,根本聽不見一絲小提琴的聲音。
盧簫緊握著槍的手開始顫抖。
如果放任不管,這女人遲早要在某顆炮彈下蒸發。
所有軍人都全神貫注於戰爭本身,專注於激烈的交戰。
無人顧及那特立獨行的紅色身影。
盧簫立刻摔下槍,翻出石頭壘成的掩體,向炮火中心衝去。爆發出全身力量的她,如一匹敏捷的獵豹,在熱流中留下一個個殘影。
還有一百米,五十米。
越來越近。
琴音隱約穿過沙塵,如泣如訴,如歌如頌。
一顆巨大的炮彈劃破天空,向戰場中央的小提琴手襲來。
白冉依舊一動不動,跟喪失了所有感官一樣,嘴角甚至還勾起了滿足的微笑。
還有兩米。
盧簫嗖一下彈出,一把抱住她,向側邊臥倒。
白冉猛然睜開了眼。
突如其來的外力讓她手中的小提琴飛了出去,磕到一塊石頭上裂開,然後永遠地融入了熊熊火焰之中。
兩人滾下了山坡。地面的草叢中滿是碎彈片和石子,盡管穿著厚厚的軍服,仍然扎得很疼;更別提身著薄禮服裙的白冉了。
盧簫盡力環抱住白冉的身體,盡可能減小碎石對她皮膚的損傷。
然而白冉在不停掙扎,哭腔喊到:“我的琴!”像得不到糖吃的小女孩。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管小提琴!但接踵而來的濃煙與顆粒讓盧簫說不出任何話。
滾到山腳下後停下後,盧簫渾身劇痛,骨頭快散架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麽孽,為什麽要管這瘋子。
可沒時間休息。
比槍彈還要棘手的是,南赤聯的軍隊就在兩百米開外。如果落入南軍手中,下場會比死還慘。
盧簫單手撐地,顫抖著從地上站起。看到仍蜷在地上的白冉後,她大吼:“起來!”
白冉沒有回答,只是失神地望著天空。明明天空被煙霧遮得嚴嚴實實,根本什麽都看不見。
“起來,快走!”盧簫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拉起來。
但地上的血跡讓胳膊喪失了力量。
紅色的裙擺下,雪白的腿上全是鮮紅的血,或許早就被哪顆火溜彈的碎片炸穿了。
盧簫瞬間明白,白冉起不來了。
遠處,已有眼尖的南赤聯軍人發現了她們正向這邊趕來。
沒時間了。
盧簫心一橫,將白冉橫抱了起來。這女人比自己高,大概也比自己重;但對一個世州軍人來說,這倒不是什麽難事。
但抱著白冉跑步卻著實困難。再怎麽厲害,盧簫也只是另一個女人。
可以忍,都可以忍。
體力也可以透支。過去兩個月大大小小的戰役中,她早就透支過無數次體力。
盧簫向山腰處的接應口跑去。還有約五百米,只要能到達那裡就安全了。
這時,懷中的人終於說話了,而且是難得正常的語氣。
“放我死在那不好嗎?”
眼神微微向下,只見白冉的綠眼中迸出恨意的凶光。
這是什麽爛態度,盧簫邊喘息邊咬牙切齒:“我不允許你死!”
白冉愣了一下,緊接著笑了起來。受了重傷的她邊笑邊咳嗽。
“你不是討厭我麽?”
背後南赤聯軍人的腳步越來越近。
“不衝突。”隨著跑步的時間變長,盧簫的腳步反而加快了。
聽到這句話,白冉本死氣沉沉的綠眼突然有了微弱的光芒。她將身體向盧簫的胸口靠了靠,以減輕她的負擔。
盧簫感到了重量的減輕,跑得輕松了不少。
白冉的腿仍在滴血。而失血過多後,她開始神志不清,困意襲上臉頰。
閉眼前,她的耳朵貼在盧簫起伏的胸口上,自言自語。
“那時候的心跳……也是這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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