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聽完後,白冉挑了挑眉:“這不很簡單麽?”
盧簫坐到桌邊的椅子上,拿起一本德文書。
“最小的正整數解即可。當然,你要是想往大的說,我也不攔你。”
“最小的正整數解?”白冉皺起眉頭,隱隱發覺事情的不對。
手表的指針一點點向前走,夜一點點深了起來。
火焰在玻璃罩中安靜燃燒,燈光下被高鼻梁切成陰陽兩半的臉龐越發垂了下去,醉態被這道數學題削去大半。
也越發挫敗。
白冉終於忍不住了,悶悶問:“這真的能算出來麽?”
仍在看書的盧簫過於全神貫注,並沒聽到她的問話。她的全部思緒停在了文字之間。
白冉皺起眉頭,不悅地提高聲音。
“答案是多少?”
盧簫終於抬起了頭:“3121。”
“這沒紙筆能算出來?”白冉一臉不可理喻的震驚。
“當然能,心算5的五次方不是什麽難事吧?-4+5^5=-4+3125=3121。”
“這是什麽解法?”白冉的表情越來越扭曲。
盧簫合上書,邊闡釋邊向床邊走去。
“如果n是一個解,那麽n+5^5也是一個解。
而一個最接近0的特例是n=-4。
假設最初有-4個桃子,扔一個後,就變成-5個桃子。拿走-5的1/5,也就是-1個,剩下的就又變成了-4個。無論怎麽重複前面的操作,每次都是扔掉1個,拿走-1個,永遠抵消。所以,-4就是這個體系的一個不動點。
綜上所述,最小的正整數解是n-4+3125=3121。”
白冉低頭思索了許久。
“如果你也玩牌的話,真說不準咱們誰更厲害。”
“我不玩。”
“為什麽?”
“沒興趣。”
“真無趣。”
盧簫毫不否認,坐到床邊:“你說得對,我是個無趣的人。”她接了杯水,準備到靠窗的臉盆洗漱刷牙。
白冉的目光漸漸悠遠。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麽,目光瞬間又收了回來。
“你數理這麽厲害,為什麽沒去研究所?”聲音有點緊張,就好像預想到了一個無比詭異的答案。
“畢業考核沒考好,成績不達標。”盧簫如實回答。灰色的眼珠如陰天裡的井水,與灰色的發絲一同交織在陰雲之間。
那句話卻像一句咒語。
白冉很久都沒有說話。她半垂著頭,如一座古老的雕塑。
當她不經意間抬頭時,盧簫看到了一個憐憫的眼神。但遠比憐憫複雜的多,就好像那女人早就知道這個答案一般。
終於,白冉開口了。
“這世界沒什麽看頭,即便去研究所。”
也就是那一刻,那雙綠眼中的絕望達到頂峰。藻荇交橫,死水一潭,綠得渾濁。
冷汗滲出脊背。有什麽不對勁,但盧簫說不上來。
“請最後陪我睡一晚吧。我乖乖的。”白冉的語氣滿是安慰式的溫柔,還有難過和不舍。
最後一晚,好像也沒什麽不好。
盧簫的語氣軟了許多。她們兩人的表情都軟了許多。
“好。”
**
當天晚上,盧簫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她夢到了一位金發女郎。
皮膚比雪還要白,身條比蛇還要細長。赤身站在西西裡島的海岸邊,潔白的泡沫在她的小腿邊升騰、飛舞。
長得很像白冉,卻又不像同一個人。
翱翔於天上的西風神將大貝殼吹到岸邊。
頭戴紫羅蘭花環的春之女神展開紅鬥篷,走到那完美如雕塑的女人身邊。
女人邁開修長的雙腿,站到了潔白無暇的貝殼上。瀑布般的長發於空中飄蕩,仿若秋日的大片麥田。
維納斯的誕生。
盧簫被那耀眼的光芒閃迷了眼。她頭一次知道,什麽叫美得眩目。
再睜開眼時,她清楚地看到,女人眼神充滿著迷惘與哀傷。紅色的繡花鬥篷披到了身上,襯得肌膚愈發雪白。
——天神已到,請行禮。
天邊傳來了一個無比威嚴的聲音。
淡藍的晴空因這聲音變得厚重。
然而,那女人卻不為所動,只是凝視著遠方。
她眼神中湧出了同情,好像在同情一隻即將死去的狗。
絲毫沒有面對天神的尊敬,更別提行禮了。
她在幹什麽?盧簫不禁替她捏了一把汗。
緊接著,只見那女人將紅色的鬥篷脫下,扔到了地上。她淡淡地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走向了不遠處的一片棕櫚樹林。
天空間突然電閃雷鳴,本平靜的海面波濤洶湧。遠方群島的頂端迸出了黑風,一群妖怪在叫囂。
來自天神的怒火開始毀滅這個世界。
冰冷的雨點打在盧簫的身上,像萬把鋼針。她在暴雨中艱難地抬起頭。
濃重的霧氣中,那個纖細高挑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
第三天,此內戰中最大規模的戰役在古晉爆發。後來大家才知道,真如白冉所說,這場戰爭成了尾聲。
南赤聯最後一支完備的集團軍,從山谷間唯一的道路向古晉進發。
以盧簫為首的北聯合軍高層早就算到了這一點,提前一天在四面的環山上布好伏軍。
在裝甲車和鐵騎距離中心點兩百米時,步話機中傳來命令的怒吼,槍林彈雨立刻射向南赤聯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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