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不打算買畫,請繞道離開。”
氣氛逐漸焦灼,盧簫快步上前。
因為從剛才說話的習慣,她捕捉到了很明顯的世州特有的行為方式。作為前警司的敏銳告訴她,兩人都在世州生活過。
“先生,有話好好說,請不要為難她。”盧簫大跨步上前。
攤位上的這些油畫均非複印品,都是用顏料一點一點畫上去的原作。雖然不懂藝術,但也能一眼看出其繪畫技巧之高。寫實中帶有一絲魔幻,色彩斑斕卻不顯低俗。
看到盧簫身著的暗紅色軍服,那男人愣住了。他的右手動了一下,好像在猶豫要不要敬禮。
盧簫問:“發生了什麽?”她察覺到了,這男人是世州派來的政治間諜。
“這女人是世州的政犯。”男人的語氣很是堅決。
“為什麽這麽推斷?”
“那你有種再說一遍,這幅畫叫什麽?”那男人牛哄哄地指向攤位中間的一副油畫。
盧簫順著他的手指看去。
油畫上,一個穿著暗紅色軍服的將士坐在馬背上緊拽著韁繩,馬蹄騰起,好像剛從疾速的狀態中停下。背景則是一片荒涼的戈壁灘,大片的黃色與灰色讓人倍感壓抑。
這個騎馬的人像時元帥,而這畫應該想表現戰場風雲中世州領導的雄偉吧,她十分不理解那男人所說的“含沙射影”。
空氣安靜了一瞬後,罩綠袍和面紗的女人挑釁般地說出了它的題目。
“《馬勒戈壁》。”
盧簫愣了,這名字有點熟悉但一時半會兒卻理解不來。
而緊接著,在反應過來其深意時,她的臉變得青一陣白一陣的。這下她相信了,原來這畫真的在變著法罵世州軍官呢。
“您看,這個黑色諷刺的手法,除了她還有誰能乾出來?”
盧簫看向攤位前靜坐如雕塑的女人,內心顫抖了一下。那瘦小的身形像人類中的老鼠,冷淡卻鋒利的氣場像一把冰刀。
“我知道了。”
她瞬間明白了一切。
政府通緝了五年的“反賊”,此刻就在自己身邊。即使看不到臉,仍隱隱感覺到,一雙鷹一樣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既然如此,請允許我把她抓起來,長官。”這下,那男人徹底暴露了自己世州間諜的身份。
這罩綠袍的女人就是司愚。
這個真名實為“司千秋”的畫家被世州政府列為政治公敵,已被通緝了至少五年。盡管如此,其政治諷刺畫仍在市場上流通,源源不斷。
“惡意詆毀世州政府的反賊”,這就是她在警衛司的代稱。當年還在總局的時候,便知道了這麽號人物。
盧簫的肌肉顫動了一瞬,異樣的排斥在心中燃起。
她閉上眼,再睜開眼:“是這樣的,這裡屬於北赤聯領土,即便是我也無權抓捕她。”
“這……”男人為難了。
盧簫知道,這是上面派來的任務,每個間諜都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因此她也並不想為難這位可憐的下屬。
“你只要將坐標匯報給國安局即可。上面會知道你的難處,司愚若不主動出境,就算是席元帥都沒辦法。如果需要的話,稍後我會為你開作證信。”
“是、是!”男人立刻恢復了神采,衝長官激動地敬了一禮。
“去那邊的郵局等我,”盧簫點點頭,“以及一個合格的間諜情緒不能這麽浮於臉。”
“是。”男人趕快站直,呼吸兩口,向郵局的方向走去。
白色的日光無比安靜,同批軍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寂寞二字在天邊飛舞。盧簫站在原地,默默看著攤位上的畫。
說實話,如果可以選擇,盧簫是不會抓這位“公敵”的。
世州憲法規定,所有公民都有言論自由。司愚願意表達什麽,也是她的自由。雖然自己不喜歡這些畫,但罪不至此。
她不明白,明明因言獲罪是違憲的,為什麽政府還要執著於捂嘴。公道自在人心,世州治理得那麽好那麽強大,應該不怕這些才對。
“我只是罵他,並沒罵你。別自己對號入座。”司愚冷冷地說。
盧簫皺眉,這位藝術家的語氣令她感到很不舒服。
“我知道。你認識我?”
“不認識,”司愚仍一動不動,“但可以肯定你曾是警司。”
“為什麽?”盧簫迷惑了。
司愚從身側抽出兩幅油畫,彌補了攤位中央的空缺。她將角落上的油畫往裡推了推,以防曬到。
“你手習慣性放的位置,是警用配槍的位置。”
不愧是畫家,觀察得細致入微,和自己這個前警司比不相上下。盧簫表示歎服,或許該送局裡的警員們去學畫畫了。
而再看那些話的色彩和構圖,雖然自己對美術也一竅不通,也不禁覺得技藝高超。
盧簫從左看到右,甚至開始猜測其它畫會有什麽有趣的名字。
“不買就走。”字與字之間滿滿的敵意。
“那祝你生意興隆。”盧簫倒沒覺得冒犯,隻覺得這畫家脾氣挺銳利,和那條蛇有一拚。“不過安全起見,請你永遠不要返回世州。世州的監視體系比較特殊,你一入境就會被抓的。”
司愚沒有說話,聳聳肩,轉開了頭。
盧簫轉身離開時,背後傳來了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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