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歐上校尷尬笑笑。
“但不管怎麽樣,您對世州也算重要人物。”
“我並不算。”
“您上過《世州評論報》,拿過無數一等功,是世州最年輕的少校。”
“世州政府需要宣傳,我代替了海報,僅此而已。”
舊歐上校不知該如何評論,沒控制住,一拳垂到了桌角上,把監獄長和另一個小士兵嚇了一跳。
“我會再跟你們談判的。我們需要阮林楚,再加幾個戰俘也可以。”
盧簫面無表情:“那我拭目以待。”
**
接下來的日子,盧簫決定放空思緒。讓大腦不那麽痛苦,也為死亡做準備。
不重要,什麽都不重要了。
飯吃到嘴裡沒味道,好像不太新鮮,卻總能坦然接受;斑駁的牆壁好似放映著連環畫,可以看一整天;聾掉的左耳也習慣了,失衡的世界成了正常的世界。
她累了,即便是她也會累;她不想再反抗什麽了,這一生反抗的事情夠多了。
不知過了多少日子。
可能過去了很久,也可能沒過幾天。從對世界失去信心的那一刹起,她就不再關注時間。
太陽已經照得老高,從高高的窗子射進久違的金黃。澳島的天氣一直很乾燥,近些天季節踏入了寒冬,每寸皮膚都乾冷乾冷的。
盧簫躺在床板上發呆。當一天不怎麽活動時,她的代謝就格外低,不吃飯也不會餓。
突然,看守的士兵走到了隔離柵前,掏出鑰匙。
“有人來探望您了。”
很久沒聽到過別人說話了,導致盧簫以為幻聽了。
“盧少校,有人來探望您了。”士兵尷尬地重複了一遍。
盧簫這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是真實存在的。她懶懶地轉過頭去,身子卻一動不動,好像對這個新消息並不感興趣。
“探望?”
不會又是那個舊歐軍官吧,長期與世州談判無果,被迫來勸降了。或者是發現了自己的履歷,決定處死自己也說不定。
“對,是您的朋友。”
盧簫這才警覺起來,一下子從床板上彈起。與此同時她的余光看到,這個士兵兜裡鼓鼓囊囊的,估摸被塞了不少錢。
很明顯,他被賄賂通關了。
過於熟悉的作風,過於熟悉的手法。盧簫不敢給自己太大希望,可死去的記憶總是不斷復活。
人總該有希望。
於是她立刻發了瘋一般衝上前來,像個精神病,像條瘋狗。
那個看守的士兵以為出了什麽意外,嚇得從腰間掏出槍防衛。
然而盧簫只是衝上來的速度快了些,並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也沒理會那把抵在自己胸口的槍。
“快帶我去。”
舊歐士兵不明覺厲地咽了口口水,乖乖帶她向探監室走去。雖然盧簫是個階下囚,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卻讓他不得不產生敬畏之心。
走廊兩側不斷傳來腳步聲。
盧簫的心跳越來越快,她從未這麽希望過一條路到盡頭。
在探監室門敞開的那一刹,盧簫停住了腳步,全身上下開始由內而外地顫抖。
陽光勾勒出一個過分清晰的人影,如夢如幻。長期生活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盧簫被那直撲面而來的陽光弄迷了眼。
是夢?是現實?
是夢中的現實?還是現實中的夢?
探監室中央坐著一個披著呢大衣的女人。
相較一年多前添了些老態,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魅力;皮膚仍蒼白如雪,發絲仍如雪地上的麥浪,綠眼仍如湖底翡翠,嘴上仍抹著世上最明麗的口紅。
盧簫笑了。
這是一年多來,她頭一次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因為金發碧眼的維納斯也在衝她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淚目了,前幾章我都寫得心梗了。
第84章
盧簫坐到了桌子的對面。
她想擁抱對面的人,卻被桌子硬生生隔開了。
那不是桌子,那是銀河。
白冉的眼睛也渴望地閃爍著,竭力控制著想衝上來相擁的衝動。
盧簫不可思議道:“你還活著。”
“你也還活著。”白冉也不可思議。
刹時間,所有絕望已煙消雲散,見到愛人足矣。
盧簫死死咬住下唇,快要咬出血了。她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可一時間什麽都說不出來。
於是白冉先開口了,輕柔地笑著。臥蠶會帶動眼角,浮出水波般的魚尾紋。
“古有‘飛鴿傳書’,今有‘鳥糞傳書’。”
然後她就懂了。
僅憑紙條上的幾個字母,她就能推斷出來隱藏在背後的意思,憑借兩人之間的默契。
盧簫內心一顫,立刻感謝起當時的掙扎。那一年付出的一切苦痛都化作回味的甜,泡軟了身上所有骨頭,讓她垂下頭埋到了手銬之間。
“謝謝。”她也不知道在向誰道謝。或許是向曾經的自己,或許是向白冉的敏銳,又或許是向眷顧的命運。
在一旁看守的舊歐士兵紅了臉,他隱隱猜到了兩人的關系。不過他也明白,沉默就是最好的尊重。
白冉長長的淺金色睫毛抖了一下。
“我把姐姐保釋出來了。謝謝你救她出來。真有意思,受過那麽多折磨,她本來想死的。但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到了一些事情,就又不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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