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子看著女人的大肚子,表情露出了同曾是孕婦的、共情的憐憫。她無比相信著自己的丈夫,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這女人的身份。
“我嫂子。”說這句話的時候,盧簫的嘴唇在不住顫抖。
如果嫂子大發雷霆,一哭二鬧三上吊怎麽辦?把這位即將臨盆的孕婦扔到街上,讓她自生自滅嗎?
她在嘗試尋找一個隱瞞女人身份的方法,避免一場硝煙的發生;她從沒像現在這樣感激嫂子的單純過。
可惜當事人毫無自覺,一切徒勞。
那名孕婦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絕望地抓住盧簫的大臂不住搖晃:“什麽,盧笙他結婚了!他從來沒跟我說過!旁邊那是他兒子嗎,快告訴我他不是,哦,他也沒跟我提起過……”
小侄子盧安的眼神越發困惑起來。才上一年級的他什麽都不能理解,隻覺得姑姑攙扶的這個女人有些可怕,便緊緊貼著自己的媽媽。
綾子再笨也不是傻子。她明白了大半,臉色煞白,卻仍佯裝鎮靜地摸摸兒子的頭:“安安,你去給奶奶講故事,好不好?”
盧安呆若木雞。
“奶奶這麽喜歡你,你要多陪陪奶奶。”盧簫也附和著嫂子,用裝出來的鎮靜安撫六歲出頭的小男孩。
盧安這才反應過來,懂事地衝大人們點點頭,然後小跑進了娜塔莉亞的房間。大概是感受到了氛圍的異樣,他進門後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你真的和我老公搞上了?你確定是他嗎?”綾子皺眉,圓眼中仍留有一寸希望。
懷孕的女人看到了牆上掛著的結婚照,確定上面男人的身份後,開始崩潰大哭。因身體的不便,她哭起來整個身子都在抖,盧簫只能盡全力扶住她。
“盧笙這個混蛋!提褲無情,就連他的死都是我他媽托人打聽到的!”
一切都清晰明了。
一切都沒有誤會的余地了。
綾子放下手中的毛衣針,走到哭泣的女人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會兒後,她咬牙切齒地問:“你哭什麽?我都沒哭呢!”
懷孕的女也咬牙切齒。
“因為我受到了欺騙!”
“我就沒受到過欺騙嗎?”
“你至少有了一個家,我卻什麽都沒有!”
“你管這叫家?一個男人不僅死了還出軌的地方,叫家?”
綾子握起拳頭,盡全力控制越來越大的嗓音。
盧簫肌肉緊張地擋在中間,生怕兩個女人直接動手打起來。
雖然她們的力量不大,但真下起狠手也會鬧出人命的,尤其是在其中一人還是孕婦的情況下。
兩個女人的對峙構成一座壓抑的雕塑。
明明白冉早就告訴過這件事情。
而現在,盧簫才為過去感到後悔。
那時的自己隻想維護一個虛假的和平,卻遺忘了它可能帶給別人的傷害。而那別人不僅是自己的嫂子,還有一個素不相識卻同樣可憐的女人。
“這裡是我家,你滾出去!”綾子失了智,抬起手就想把那女人往家門外推。
眼看那雙手就要擠壓隆起的腹部,盧簫自己擋了過去,被嫂子推了一個重重的趔趄。
一陣巨大的衝擊穿過皮膚打入胃部,令她一陣咳嗽。就算是個嬌小的弱女子,真發起狂來,力量也是超乎想象的。
看清楚推的是誰後,綾子憤怒得面目扭曲:“連你也在護小三!跟你哥一個貨色!”
懷孕的女人緊緊護著肚子,恐懼隨著脹起的胸脯不斷溢出,那是每個母親的本能反應。
千古罪人已經死去,留下活著的人互相殘殺。
“綾子!”盧簫用軍隊中正派的嗓音講理,豆大的汗珠從太陽穴中滑出。“不管她怎麽傷害了你,她都是一個即將臨產的孕婦,你要是害她流了產,你的手上也將沾滿鮮血!”
懷孕的女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靠在盧簫的背後。
綾子的表情動搖了。
“我的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盧簫抬起雙手繼續說,“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受。”
兩個帶著深仇大恨注視彼此的女人在視線內定格。
一個女人笨而懶,什麽事情都乾不好,在丈夫死後依舊不知道出去工作,只能靠小姑子的軍餉繼續生存。
一個女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了小三,懷孕近臨盆走投無路,死皮賴臉地想留在正妻的家庭尋求庇護。
盧簫不喜歡的事物有很多,太多太多。
但她選擇包容,而不是厭惡。
盧簫不喜歡她們。
但她選擇保護她們,從現在起。
賜予她們和平吧,即便和平是虛假的。
安靜了幾秒後,大約是沒有後續說理的推進的緣故,惡毒重新浮上了綾子的臉頰。她越發面目猙獰,抬起手想要痛揍懷孕女人。
“我還就為民除害了!小三的壞種根本就不算人!”
一如既往的執拗,情緒即將失控。
盧簫急了,虛偽的話脫口而出:“她也在為國家獻上一個孩子!代表我們家!”言不由衷得滑稽。
但在一個滑稽的時代中,往往滑稽的話語才是最有效的。
最後的殺手鐧。
那句話像一個魔咒,立刻解除了綾子即將到達頂峰的憤怒。
隨著那雙眼睛由扁變圓,她的呼吸漸漸平穩,空氣中的敵意也漸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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