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樣,只要媽媽開心就好。
那條蛇還真是個頂好的醫生,盧簫調侃式地想,都不用到場就能治病。
“那我不打擾您了,您先休息會兒,我去和嫂子說說話。”
“去吧。”娜塔莉亞的臉頰竟染上了紅潤之感。
關上主臥室的門後,盧簫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她拿了在媽媽手裡巨大而在自己手中微小的中藥碗,去廚房清洗。
這就是凡事都做最壞的打算的好處,但凡局勢明朗一絲一毫,便能勾起無邊的快樂。
洗了碗後,她返回了客廳。
安安仍沒有放學回家,只有綾子一人的客廳空蕩蕩的。
嫂子依舊沒有工作的跡象。
盧簫想起曾旁敲側擊過很多次,但她總是以女人的本職工作推脫,說什麽也不肯出去工作,就在家裡耗著,和媽媽搶為數不多的工作。
哥哥活著時,她靠哥哥養活;而現在哥哥死了,她只能靠自己的養活。
但今天,嫂子破天荒幹了些看起來有用的事情,盧簫暗自欣慰了片刻。大約是在織毛衣補貼家用?
綾子手中的毛衣針左右擺動,帶著一根又一根織成暗紅色的網。如果沒看錯的話,那張暗紅色的網上還有一片軍綠色的方形圖案。
盧簫靠到她身邊。
“這是在織什麽?”
“給安安的圍巾。”
“你真是太目光長遠了,現在剛六月。”盧簫笑了笑。
“我要在他的物件上逐一補國旗。這大概也算一種支持我們偉大祖國的方式吧。”
盧簫愣住。
恍惚間,她突然覺得不認識嫂子了。在她印象裡,嫂子一直是個任何時候都傻乎乎的樂天派,從不顧大局的那種。
“你是……認真的嗎?”
聽到這句質疑,綾子被冒犯了一樣,開始像隻炸毛的貓衝盧簫呲牙咧嘴:“怎麽?難道你看不起我,認為我不可能有這種覺悟嗎?”
盧簫噎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脊背身出冷汗。
因為她看到了過分誇張執著的熱情,就像大街上貼洗腦海報,大喊“神聖的戰爭萬歲”的狂熱分子一樣。
綾子意識到了什麽,語氣與神情一同軟了下來。
她暫時放下毛衣針:“大概和你們軍人比起來,我的覺悟確實不夠,你有資格看不起來。我都不能為時總元帥上戰場捍衛祖國,還是你們最厲害。”
大概是白冉待多了的緣故,盧簫下意識以為這是陰陽怪氣。但在那張小圓臉上搜尋了半天后,她確定了嫂子是百分百認真的。
陌生帶來了恐懼,恐懼帶來了排斥。她僵硬地笑笑:“那倒也沒有,你們在後方支持我們,也是一股重要的力量。”
聽到這話,綾子臉上鋼鐵的部分終於融化了些許,繼續歲月靜好般地織起圍巾來。
看著那嫻熟做女紅的手法,盧簫感覺心臟的跳動越來越不安了。
是脫離群眾太久了嗎,為什麽群眾能這麽心安理得地熱愛這場霸權戰爭?她不理解,也不敢理解。
突然,綾子又想到了什麽,有些急切地看向盧簫:“你說,我是不是該盡快再嫁呢?”
“啊?”盧簫再度愣住。她一直以為嫂子對哥哥忠心耿耿,根本料想不到她竟能說出這種話。
“時總元帥說,每個女人都該為國家生一個孩子嘛。但現在可憐的笙走了,我別無他法了。”說著說著,落寞爬上綾子因悲傷凹陷的臉頰。
恐懼與不安之感越來越濃重。
JedeFrausolldemFuehrereinKindschenken.(每個女人都該為領袖獻上一個孩子。)
她忘記曾在哪裡看到過這句話了,但能確定自己曾看到過。
而現在,當類似的思想從身邊最親近的人口中表達出來時,恐懼加倍。
“但你已經為我們的國家生了安安。”盧簫不解道。
“但現在我們的國家打仗了,需要更多勇敢的戰士。”綾子緊握拳頭,竟有了一絲世州軍人的風范。
盧簫頭一次覺得,原來世州軍人的風范如此滑稽。
瘋了。
大家都瘋了。
“一個也夠了,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盧簫心口不一地悶悶回應著嫂子,但實際上她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
不能說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她知道,自己真正所想是永遠不能說出的,要永遠保持“正確”的政治態度。
我果然不像那女人那樣勇敢,盧簫苦澀地想。
“希望將來安安能成為你這樣的人,親愛的簫簫。”
盧簫尷尬微笑:“還是他自己的選擇最重要。”
“那我希望他自己選擇參軍入伍。幾歲就可以上軍校了來著?”
“……”
雖然她表面上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嫂子聊天,但內心的疲憊讓她隻想現在回房間躺著。
終於,另一個聲音的介入拯救了她。
“我回來啦!”
坐在沙發上的兩個女人一同轉頭向大門看去,只見剛剛和門把手差不多高的安安,正一邊握著鑰匙一邊笨拙地換鞋。
現在世州的管轄很嚴,街上到處都是巡視的軍警,因此剛上一年級的安安可以獨自上下學。
這是開戰後為數不多的益處。
“啊,姑姑好!”看到沙發上的盧簫,盧安驚喜地放下書包,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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