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融進喧鬧的集市中,人們踐踏揚起的塵土混著爛菜葉的味道撲面而來。賣雞仔的和隔壁賣狗崽的吵起來了,口音各異的髒話混在另一片津津樂道中,分外滑稽。
盧簫機械地前進。
她忘記要去買什麽了。
她在思考。
其實她自己無所謂,她知道只要主動說話,村民們不得不搭話。雖然搭話的內容冷冰冰的,但早在鷹眼軍校,她就習慣了大家冷冰冰的說話方式。
但她在乎白冉。
她想讓村裡的人都接納白冉,想用盡一切辦法讓愛人開心。
從剛才和亞坤塔的談話中,她得知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人們統一的排斥不一定是真實的所思所想,也不是世州的明文規定,不過是烏合之眾的盲從罷了。
盧簫靈光一現。
她倏然抬起頭,灰眼珠迎向正午的陽光。太陽很刺眼,不過她不在乎。
有機會。
**
盧簫決定做一個好人。
當然,她一直決定做一個好人。只不過以前她習慣於當默默無聞的好人,現在她要當一個擅於作秀的好人。
她會挑小道上人最多的時候,幫忙修繕倒掉的指路牌。
她會用最充滿正義感的聲音,譴責村頭啃老的壞兒子。
她會用最溫柔的手法,幫跌倒在家附近的毛孩子處理傷口。
盧簫還開始主動找鄰裡街坊的老人們開始聊天。若想松動集體的意志,必須先從有威嚴有掌控權的群體入手。
她素來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也不是個會說話的人;但自從有了目的性後,她的嘴就像開了光一樣,各種話從唇齒間溢出,天花亂墜。
或許“巧言令色”是那條蛇七年來唯一教會我的吧,盧簫好笑地想。
第一個攀談對象,是鎮上唯一的高中數學老師亞當·達·芬奇。他也叫達芬奇,按理說應該是個天才,可唯一的數學天賦卻怎麽也得不到施展,只能在巴勒莫第二小學教數學,終日愁眉苦臉感歎懷才不遇。
看透了他的想法的盧簫,開始主動向他聊起了數學。這位達芬奇老師在聽到鎮上竟然有人懂拓撲學後,下巴差點掉下來了。
“你,你可曾學過數學?”
“我以前當過研究員。”盧簫微笑。
“我的天!那你一定聽說過,那個斯堡大學的教授提的什麽‘配邊理論’了?”
“是的。它完成了流形在配邊這個等價關系下的分類,但目前他們還沒分完,後續研究可以沿用這個思路繼續進行細分。”
達芬奇老師擦了擦滿頭的大汗,激動地拽住了盧簫的胳膊。
第二個攀談對象,是村內著名孤寡老阿姨茱莉亞。自五年前被男人拋棄後,她開始對男人有種仇視的感覺;再加上她已年老色衰,被迫一直單身生活。
某天,盧簫在幫她運稻草時,也和她聊了起來。雖然她反對任何偏激片面的想法,但在軍隊待過十幾年的她也對男人們有了一個大概了解。
談著談著,茱莉亞就不知不覺放松了起來。
“為什麽我就得不到男人呢?”
“對於男性來說,年輕貌美永遠在價值的首位。”
茱莉亞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表情突然尷尬。
“跟你生活在一塊的那位女士,她……一定……不缺男人吧?她那麽漂亮,就算上了年紀也不缺的。”
盧簫眨眨眼,神秘兮兮地回應:“她不需要男人。”
茱莉亞愣住了。
“我對這種作風沒什麽意見,說實話,要是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要男人。”
“那恐怕您需要和白冉親自聊聊了。”
從那之後,茱莉亞老阿姨總是不自覺地走向村邊第四戶的大宮殿。
第三個攀談對象,是坐擁三家釀酒廠的老富翁蓋伊·穆勒。因為過於有錢有閑,他開始思考哲學與生存的意義,每天戴個墨鏡盯著天空,一臉沉思。
在書市上碰到他時,盧簫漫不經心地拿起了一本《康德全集》。她余光裡看到,老富翁穆勒本也想拿起這本書的。
“您也要這本書?”穆勒有些焦急地走上來。雖然他仍有些排斥和蛇人的朋友說話,但對哲學的需求蓋過了這種盲從的排斥感。
“我家裡有本德語的。”
“您會德語?”
“會,我祖上是德區的。”
“那您一定能知道什麽是真正的自由吧?”
“不被生物本能和社會規范的意志,才是真正的自由。自由是自律的行動,要求行為人做事必須為行事目的本身去選擇目的。”
“Bravo!你是懂哲學的!”老富翁穆勒樂開了花。“願意去我家喝一杯嗎?”
“榮幸之極。”
之後,全村第二大富翁也成了盧簫的擁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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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漸漸的,盧簫上街時不再看到冷冰冰的臉,而是暖洋洋的笑容。氣候溫和的西西裡島從不結冰,但她感受到了冰雪消融的美好。
也正是因為熟起來了,大家才敢公開質疑一些事情。
國文教師亞坤塔最先站了出來。
“盧簫,別怪我說話糙。你應該跟大家解釋一下你和白冉的關系。再怎麽說她也是個蛇人,而你們是人,平平安安管她叫‘姑姑’,你們把她當家人,怎麽看都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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