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抱抱?”

　　“嗯。”

　　我轉身摟過她，看著她不見一絲黑色的眼睛和看起來被水泡得發漲的小臉。這張臉挺嚇人的，手臂上也有條條的青紫痕跡，全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水裡被撈出來。但我是幽冥信使，我的使命是通過另一種方式幫助這些靈魂獲得解脫。

　　大約抱了她一分鍾，我輕輕揉著她不斷滴水的發:“放開姐姐好不好，姐姐有大事要做。”

　　“你也是來找弟弟的嘛。”

　　我懵了一下:“弟弟是什麽鬼……”

　　“他沒有變成鬼哦，被我吃了。”

　　我想要放開她的手臂繃緊了。

　　“吃人是不對的。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翠翠。”

　　很鄉土的名字。我將自己的臉輕輕貼在她的小臉上:“我叫心雨，鄭心雨，叫我雨姐姐就好。我來這裡是追趕好幾個外來人，不是弟弟，是大人，好幾個男人一個女人，你見過嗎。”

　　翠翠把我抱得更緊一點低聲道:“見過，但不告訴你。我自己在這裡二十年，好不容易有個願意抱我的人，憑什麽放你走。”

　　我苦惱地看天:“看來好人不能做。”

　　“雨姐姐不是好人，這會兒已經進了我的肚子。”

　　我捏了捏她被水泡得浮腫的臉苦笑:“那，雨姐姐留下來陪翠翠，翠翠幫雨姐姐把那些外來的人送走好不好。”

　　翠翠歪頭思考了幾秒鍾，點頭。

　　她終於放開我，拉著我的手說是要和我一切去找那些外來者。

　　在一處水潭，翠翠停下腳步。

　　我看著空寂的水潭柔聲道:“紅衣鬼的饑餓真的無法克制嗎。無論如何也要吃掉我麽。”

　　她驚訝地瞪起眼睛，然後抓住我的右手:“我隻吃雨姐姐一半好不好?”

　　我搖頭:“不好。”

　　“就一條胳膊。”

　　“不要。”

　　“一隻手，不然一根手指也好。”

　　她抓著我的右手，撫摸著我細軟的皮膚，全白眼睛裡釋放出凶險的貪婪，我終於明白隔壁的孩子饞哭了是什麽樣子。

　　實際上，這會兒我有點慌。沒有信使身份庇護的我現在失去了免疫鬼物攻擊的權限，厲鬼要殺我的話我是沒有辦法反抗的，但我還是平靜道:“不可以。姐姐是鬼信使，是為作為鬼的大家服務的。雖然不能給你吃，姐姐是可以幫助你完成心願。”

　　完成心願這個詞讓翠翠平靜下來。

　　她低頭思考了好幾分鍾才抬頭看著我，說出她的願望。

　　“我想被愛。”

　　我點頭:“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山村，以後我做你的姐姐，在我送信的時候你在家裡，我送完信會回家陪你。”

　　翠翠又猶豫了一分鍾，滿臉期待問:“我可以跟著送信嗎?不想和姐姐分開。”

　　我點頭:“也好。那麽……”

　　她拿出一個沾染了血跡的紫色發卡:“把它戴上，我的靈魂承載於發卡上，發卡在身邊我就可以一直在姐姐身邊了。”

　　我戴上發卡，眼前的翠翠消失不見，但我總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一定是我想多了。

　　這個小鬼的人生軌跡也基本可以確定了。在落後地區性別歧視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現象，為了男孩更好地生存而壓榨女孩的生存是毫無花樣的基本操作，她想要被愛也是基於這種情況吧。只是能把弟弟吞噬掉讓他連鬼都做不成，這怨恨是不是也太大了。我以為落後地區的女性不會有如此深重的怨恨的，她們一輩子都未曾走出這村子，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各種基本的權利，就算變成了鬼也只會有最簡單最原始的怨恨，現在看來是我想錯了嗎?

　　哪怕是個孩子，都能有這種瘋狂而暴戾的怨。

　　我繼續尋找那些進山的人。兩個小鬼耽誤了我太多時間，希望還來得及，我已經看到無數幽魂聚集起來向著一個方向過去，只要我跟著幽魂一起跑一定就能找到他們，深山裡的幽靈普遍比較凶說不定就是聚集起來去吃那些闖入者的。

　　一個個白色的幽魂從我面前掠過，我微笑對它們揮手，然而它們並不理我而是非常驚恐地向一個方向飛馳，它們恐慌的樣子讓我開始懷疑自己判斷的正確性。我是考慮到了深山裡的幽靈普遍比較凶而認為這些幽靈是去捕獵，那麽有沒有可能是在深山裡有真正凶猛的惡靈來捕獵其他的靈魂呢?鬼嬰也好翠翠也好都表達出對靈魂的貪婪，厲鬼是會吞噬其他鬼物的，如果有一支特別強大的凶鬼出現，普通鬼物瘋狂逃跑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手腕處的玉鏈閃爍光芒，這是對我的示警。有什麽強大的東西正在靠近，可能是一個大道士，可能是一隻鬼王，也可能是一頭洪荒古獸。

　　不管是什麽，對於我來說都意味著麻煩。現在的我沒有任何戰鬥力，還是先跟著幽魂們暫且避退。

　　這麽想著我就跟著幽魂們撤退，在一口氣跑出五百米後我就沒了力氣跪在地上喘息，和我一起喘息的還有另一個沉重的呼吸聲，以及，淒慘的呼嚎聲。那聲音實在太近讓我有沉重的恐懼，手鏈發出粉白色光芒形成光柱將我包裹在內，這光柱似乎可以隔絕外界的觀測，我在白光中以右手按在心臟處感受著自己狂亂的心跳，不斷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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