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青雨不回宮,薑帛又怎能遇到青雨呢?
又哪裡有機會了解青雨的過往?
可是若讓薑帛來選,她寧願青雨從不回到宮廷,就在高山上化作一片梧桐葉,活在風裡,自由自在,就算薑帛因此無法認識青雨,她也不後悔。
夜晚很快就在薑帛與桂神的對話裡過去了,待到湘檀殿裡的宮人起身時,薑帛才意識到天不知不覺已經亮了,她居然與桂神聊了一整夜。
“我此次來,本是為了找社神。”
桂神應該是要離開了。
“社神去了何處?”薑帛問道。
他們神與神之間還需要找來找去嗎?
“我並不知曉。”桂神如實道,“我與社神本非俗世夫妻,自川魚國滅,我便回了南海。至於他歸往何處,我向來不知,但前幾日青帛出事,他給我來信,邀我於矜地見上一面,我到了卻沒尋到他,這才去了地神廟。”
薑帛也在找社神,李丞相還等著要從社神那裡撬出秘密來。
“社神既然邀您相見,應不會無故爽約,興是遇到什麽事情耽誤了。”薑帛說。
“大概是吧。”找不到社神,桂神沒有辦法,“我要回南海去了,你想留繼續留在此地等她,還是你想陪我回南海麽?”
明明她就是想讓薑帛陪她去南海,卻怕遭拒,故以這樣試探的口氣。桂神這一點與青雨很像。
“不了。”薑帛非常抱歉地拒絕道,“謝謝您告訴我這麽多青雨的事,但我還是想留在這裡。如果社神有辦法讓青雨回來,我希望可以幫上忙。”
薑帛沒說的是,以她對青雨的了解,青雨這次以身填補堤壩應該正是為了引桂神和社神出來。
她在用自己的死向他們報復。
報復這些年她所遭受的痛苦與孤獨。
而她竟不惜將薑帛一個人留下來,她難道不知道被留下的人真的很可憐嗎?
但薑帛不怪青雨,在青雨原本的打算裡本意一定並非如此,只是因為意外遭受重傷,才不得不被迫提前她的計劃,而她受傷是因為薑帛。
青雨原本一定不想這樣的。
“好吧。”盡管桂神沒表現在臉上,但薑帛還是察覺到她有些失望。
“那麽我回南海去了,”桂神向薑帛告別,“若是青帛回來了,請送封信給我。”
“請問。”薑帛最後叫住她。
“怎麽?”桂神回過頭。
薑帛問道:“請問冥河裡那些靈魂會一直留在裡面嗎?”
“你是想問他們會不會離開冥河出來作祟吧?”
被看破心思,薑帛便沒有掩飾,坦然道:“親人故舊得以重逢固然是好事,但冥河之黑,總讓人覺得心中壓抑,不知會不會惹來禍端。”
桂神輕笑了下,“你既害怕將禍端帶到人間,當時為何又肯幫青帛衝破冥河封印?”
“我希望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哪怕那些事有違天道人倫?”
“是的。”
桂神點了點頭,“你無需擔心,有青鳥的靈魂鎮在冥河,沒有惡魂能脫離冥河。”
“那若是青雨被社神救出來了呢?冥河失去鎮壓,惡魂會不會出來禍亂人間?”
桂神對薑帛笑了笑,充滿這世上最溫柔的讚賞和鼓勵,“讓這件事成為你心中的執念吧,待有一日你成為真正的神靈,可以將冥河裡的遊魂盡數超度,那時冥河水自然就清了。”
神因執念而生。
“您認為我可以嗎?”
桂神輕點頭,“為何不可以呢?”
當桂神真正要離開時,站在原地沉吟不語的薑帛忽然對她道:“如果我想這麽做,只是因為我想這麽做,絕不是為了幫你們完成你們的夙願。”
桂神沒有回頭,霞衣在風中散去,隻留下她自始至終溫婉如水的聲音:
“當初是我錯了,不該將自己的希望寄於孩子,以至於她歷經這樣的苦難。若有機會重來,當年路過玉山,我不會撿起那枚梧桐子。”
殿外隻余薑帛一人。
空曠,寂寥。
她摸著胸口那枚一直帶在身上的梧桐子,低語道:“我會撿起來。”
回到廟內,廟祝正在神像前逐一給燈盞添加香油。
薑帛將祈書交給他,廟祝明白,接過祈書便扔入了化香爐。
“您是真正的社神侍者嗎?”薑帛看著祈書在化香爐裡逐漸被火焰吞噬。
“真正的?”廟祝疑問,“什麽才算真正的侍者?”
既然他這樣問,那就不會是真正的侍者了。
薑帛準備離開。
這時廟祝在她身後說:“我雖並非您所說的侍者,但我仍希望您來社神廟的所求能夠實現,屆時勿忘來還願。”
“好。”
薑帛離開廟宇,剛走到那棵不合時宜開著桂花的樹下,突然一股重力撲過來,薑帛下意識抬手,將猝不及防跌向她的社神接住了。
社神不知從哪裡變出來的,滿胡子都是血。
薑帛往身後廟內一看,廟祝正坐在蒲團上背對著他們,沒聽到廟外的動靜。
薑帛扶著他,勉強支撐住他的重量。
“有沒有……人來找過我?”社神深吸氣,強抑住咳血的衝動。
“您說桂神嗎?丈人?”薑帛直接挑明了。
社神瞳孔一瞬間睜大,甚至有幾刻的局促,“她都告訴你了?她現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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