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一個下人沒有不得已,沒有需要,是故這份偏愛就顯得格外蹊蹺。
司年面朝著大大的窗,屋裡沒開燈,但是並不暗,窗戶外泄進來的銀色月光照亮了司年的輪廓,窗戶開著條縫隙,把那白色的窗簾吹得飄起,像是鬼魅的幽影。
司年在白宛的房間裡打地鋪,她背對著床,面向著窗,獨自思索著這個世界的種種怪異。
和系統攤牌之後,她已經沒辦法在和系統維持表面上的融洽。
從她覺醒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明白自己和系統的關系,是建立在合作假象上的對立。
她對這些世界、這些人物、這些劇情的種種試探,都是在進一步地探究系統的運行規則。
她實在是太清楚自己的敵人是誰,更清楚最想要自己消滅的到底是誰。
她可以對著系統畫大餅,也可以對著系統示弱服軟,但這並不影響她在告知系統自己怕水之後,轉頭就逼迫自己學會游泳——當司年隱藏至深的弱點被當做示弱的手段說出來的那一刻,它就不能再成為自己的弱點。
她實在是給不了系統信任!
這份不信任發展到這個世界,就是讓司年對白宛的種種偏愛,都充滿了警惕和提防。
但今晚,這份警惕到了巔峰。
身後的大床上,白宛痛苦的夢囈開始斷斷續續,她抱緊了自己,額上一層冷汗粘濕了發。
司年從地上坐起來,白宛看起來像是陷入了夢魘,她伸手推了推白宛的手臂,卻被白宛緊緊攥住了手腕。
白宛緊咬著下唇,那隻手涼的像是一塊冰,臉上毫無血色的,帶著幾分痛苦的哭腔。
她看起來像是想吐,腹部抽搐著,脖頸上浮起一條條青筋,司年連忙將她抱到了衛生間。
司年一隻手撩著白宛及腰的發,一隻手拍在她後背。
白宛抱著馬桶,沒吐出來什麽,她晚上隻喝了點酒,醉了,就睡了,現在也隻吐出來些酸水,半夢半醒半醉的,她就著司年遞過來的水杯漱了口。
白宛似乎有些清醒了,後仰著靠近司年的懷裡。
快入秋了,天涼地冷,白宛瑟縮著往司年懷裡靠。
司年把她抱回了床上,擦洗過後,又去衣櫃裡找睡衣。
白宛的大衣櫃裡,放了滿滿當當的裙子和旗袍,她鍾愛這些露出小腿的服飾,哪怕自己的小腿萎縮醜陋,也要不管不顧地袒露出來,就好像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別人,她是個雙腿殘廢的人似的。
司年拿了件白色吊帶,帶蕾絲邊的絲綢睡衣給白宛換上,然後伸手去拉床頭的鈴鐺。
這是連接到下房的鈴鐺,春月春芝聽到之後就會趕來。
再之後,請大夫,打吊瓶,白老爺白太太白少爺挨個來探望過,又是一陣的兵荒馬亂。
而這期間,白宛一直靠在司年的身前,她不肯讓司年的體溫離開她,就連扎針的時候,也得是司年抓著白宛的手腕,否則她就要胡亂揮動,仿佛只有在司年身前,她才能得到些許的安心。
期間白宛似乎清醒了一會兒,彼時白夫人和白少爺剛走,她半睜著眼,看見司年的手撐著自己打了吊瓶的手。
床頭的橘色壁燈亮著,暖色的橘光照在兩隻手上。
那白皙的質地,在暖色的燈光下,像是外婆脖子上掛著的漢白玉佩。
白宛就像是得到了安撫的刺蝟,胃部的絞痛得到了緩解,她身後的小鈴鐺是一個安靜溫柔又漂亮的啞巴,這讓她她忽然就興起了傾訴的欲望。
“我剛出生的時候他們忙著爭家產,家裡除了我二哥,沒人管我。”
“我很小的時候,失足掉進了後院的枯井裡,結果等到了第二天,我二哥從軍營裡回來,家裡人才發現我不見了。”
“呵,你別看他們現在一副父慈子孝的樣子,我那個爹,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狠心的!”
“現在他老了,沒那個野心和狠勁兒了,想要和我父慈子孝,想要彌補我,想要他能安心。”
“我是不會配合他的,我就是要他愧疚。”
“一輩子都愧疚...”
白宛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似乎又要睡著了,可話音還沒落,外頭忽然響起了一聲悶雷。
這雨來得又快又猛,劈裡啪啦地砸下來,讓窗口的白色窗簾愈發興奮的舞動起來。
春月去關窗的功夫,司年為她掖了掖背角,床頭的壁燈電路不穩,閃爍了幾下,複歸於黑暗。
停電了。
外面雷雨交加的天氣讓屋裡黑沉沉的,春月關了窗,又折去拿蠟燭,司年給白宛掖了掖被角,那隻手卻忽然被白宛緊緊攥住。
她的語氣帶著剛剛睡著就被驚醒的急切和擔憂。
“怎麽這麽黑?你別怕!”
回應白宛的只有後背緊靠著的心跳,長久的靜默中,春月舉著蠟燭去而複返。
她在門口頓住了腳步,不知道在做什麽,那停在門外的蠟燭火光被門框切割,映照出房間裡一半的陳設。
半明半暗、半夢半醒的,白宛抓著司年的力道松了松,甚至拇指微動,像是安撫的摩挲。
“你別怕...司年。”
白宛呼吸很輕,輕到司年確定,這是白宛的一句夢囈。
那麽,奇怪的事情又增加了,本該被淡化錨點和記憶的白宛,在睡夢裡,喊出了司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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