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想到,強大如他,還是沒能將回憶塵封住,仍舊有一部分逃了出去,擾得她日夜不寧,不徹底解決不得罷休。
……
進入神世後,來珺一眼就看到了高蔚來,他站在公交車站牌下,腳下鋪了一層落葉。此刻他戴著一條暗黃色圍巾,環繞下巴,露出了半張臉龐,線條越發柔軟。四周冰寒,一呼一吸間,白霧在他口邊升騰,整個人自內而外地散發溫暖。
來珺靠近了他,見公交車來,同他一道上車——這輛公交車一路向內,貫穿二十五年來的回憶,可以開到大腦深處,到達邊界地帶,也就是離封存地點最近的地方。
來珺多次進行自我掃瞄,但都一無所獲,歸結起來,還是她的意識場不夠強大,不能達到更深入之地,探尋到高蔚來建立的塵封大門。但此行有系玲人作伴,要解玲也就不成問題。
公交開開停停,最開始乘客滿座,在各個站點都有人上下,但到了後面,整個車廂內只剩司機,來珺和高蔚來在後排,靠窗而坐。來珺藉著這趟旅行,又回顧了自己的往昔,她又看到了白木青,一副神婆打扮,在舊燕巷裡堵住了她,雖然聽不清對話,但來珺還記得,她說的是:姑娘,你最近呀,有靈異掉血事件,快讓我好生算一卦,破邪消災!
在珞玉的工作期一過,便是大學時期、高中時期、少年時期,童年時期……這一路看下來,她確實都記得清楚,只是唯獨忘了柏情這個人。
到了終點站,從來珺的視角看來,出現了模糊邊界,從車駛來的方向,是明晰世界,承載著點滴回憶,而站在終點站看向前方,是一片陰暗,沒有建設,沒有人煙,真正到邊界之處,到了來珺能夠抵達的終點,再往前進便沒了道路。
但限制只是對於來珺,高蔚來放目遠望,下車之後就繼續前行,走進了黑暗之中,來珺知道他辨認出了道路,便跟在他身後,一同前進。因為一前一後,來珺又打著燈光,被光芒一籠,前方高蔚來的背影格外突出,高大、挺直,將羊毛呢大衣撐得周正,散發出比羊絨還舒適的溫度。
這幾天的接觸下來,來珺察覺到,相比於當年,他當真一點沒變:從不慌亂,冷靜如冰,但和她不同的是,他冷靜中帶有溫度,冷靜地引導,溫暖地陪伴,除了首屈一指的移意能力外,想必這副宜人的脾性,也是他穩坐最高寶座的原由。
往前行了數公裡,在來珺看來,當真是虛無之境,像走在一片混沌之中,腳下無物,四周也無物,沒有任何依靠,隨時可能跌落下去,都不知會落向何處。但在腳酸腿麻之際,她終於察覺高蔚來慢下了腳步,停了下來,伸出手去觸碰。
來珺將手電調成近光,細細照去,果然見到大門的輪廓,她伸手去摸,摸到了門扇和門框的縫隙,金屬的厚重質地,觸感冰涼。
但到了門邊之後,高蔚來卻拒絕帶她一同進去,來珺堅持,他同樣堅持他的堅持。兩人爭執不下,高蔚來好言相勸。
“珺子,這裡面的回憶我知道是什麽,所以我知道輕重,別說是你,就算這次我進去,也要經歷一番折磨,一次性得知太多,對於你的大腦又是一次巨大損害。所以最安全的辦法,還是我進去後,將回憶壓縮成光碟,然後陪你一張張地慢慢觀看,接受起來也能保證你的安全。”
……
雖然封存了四年,記憶依然鮮活,畫質清透,似乎伸手探進電視屏幕裡,還能觸摸到其中人物衣衫的質感。
畫面中央,滑出了柏情的臉龐,雖然模樣沒變,但那時的她雙眉齊整,瞳孔明亮,只是眼睛開合的程度略小,眼尾收攏,掛了幾分精明的疏離。相比於現在,她的面部較為充實,兩頰有了脂肪的支撐,只是下頜線條依然明晰,從耳鬢一路連到唇下,流暢得宛如素描寫生中一筆勾出的弧線。
此刻,她垂著眸子翻閱信息,手指在屏幕上點了點,截了個屏。手機發出卡卡一聲,她伴著響聲掀了眼光,掃向對面的女友。
20歲,來珺的眉眼還稍顯青澀,雙目偏圓,滿懷的忐忑無措,都被她盛裝到了眼珠裡,骨碌亂轉著,“我就是看他有車比較方便,就讓他順路送我過來了。”
柏情伸出手,將她拉到了身邊,手指纖長,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弄她的長發,“我不是說過嗎,你要是過來不方便,可以讓我去接你,你讓他用摩托車送你過來,你坐後面還得摟著他。你說我是該羨慕他的車,還是該羨慕他的腰呢?”
來珺確實不知該羨慕哪一個,隻得垂下目光,痛改前非,“不好意思學姐,下次不會了。”
柏情的手指繞到了她的鬢角,將一縷柔發繞到耳後,半是調笑半是嘲諷,“你總是這樣,時時刻刻讓我吃醋。”
來珺上前拽住了她的領子,兩隻眼睛更圓了,像一隻傷了心的金漸層,“你別不開心,下次不會了,我就是擠收破爛的小三輪過來,也不坐大摩托了!”
兩人隔得親近,柏情的手忽然上抬,掐住了她的脖頸,稍稍用力,逼得她加快了呼吸。
她嘴唇上挑,但眉眼間卻不帶笑意,整張面皮似笑非笑,帶著一股出神的偏執,“要是再有下次,你別就出我這屋了,搬過來和我睡一起,也不用費心去摟別人的野腰!”
說著,她手指一滑,將那開摩托車的野腰小王子刪除,把手機還給了來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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