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白木青站到了管華身旁看著她安睡的模樣,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易醫生,還記得你床頭的那副畫嗎?畫上是洪洞山就在我們這座大樓後。你之前跟我們說11月15日那一天,管姨說要去頂樓看看小山村的夕陽但是去看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其實現實中……管姨就是死在了洪洞山吧死的時候,就是在15日的夕陽時分?”
白木青抬頭目光明亮,“是你害死了她嗎?”
易雙全面如死灰,咽了口唾沫,沒有給出回應。
白木青回過身,指了指那些屍體田甜、周英自,還有生死不明的薛沉, “就像是害死這些病患一樣嗎?”
……
六年前11月12日,珞一心外手術室病人薛沉心臟主動脈人工血管置換手術。
手術即將收尾易雙全夾著紗布伸進病患的胸膛白的進紅的出染紅了一層又一層。血管雖然微小,但湧出的血液宛如開了龍頭的水流,汩汩奔出,勢不可擋。
動脈血管的針眼,一分鍾便是幾百毫升的血量,沒有任何補救措施,任何人都無力回天。
易雙全的手隱隱發抖,紗布、手術刀、手套,都和動脈血液的顏色合二為一,生命監測儀上的各項指標,已經表明局勢無可逆轉,但他仍在搶救,試圖堵住碎裂的血管。
麻醉小組、體外循環小組、器械和巡回護士圍在手術台邊,目睹易雙全帶著閆明鑫和宋朗做無謂的掙扎。
最後,監測儀上成一條直線,敞開的胸膛裡,心臟安靜極了,如同睡著的嬰兒,要是一雙大手伸進去,可以將它捧起來,沒有任何的反抗。
易雙全握著手術刀,垂眸目視那顆失了血液的心臟,隻覺得視野都被染的腥紅,泄露而出的血液比顏料強悍,瞬間能讓整間手術室變了色調。
……
五年前,1月28日,辦公室,易雙全和接待辦主任黃文,對坐在辦公桌兩邊。
手術失敗後,珞一醫院缺陷委員會召開,易雙全面對一桌的專家和領導,闡述治療思路和手術經過,一屋子的同行,拿著病患的資料和手術記錄,條分縷析了一上午,最後確認,易雙全及其助手在主動脈縫合過程中出現困難,劃傷周圍血管,病人失血過多而死,部分屬於手術風險,在術前已經告知病人家屬,無主觀意識上的瀆職。
之後,綜合接待辦主任,將屍檢報告和手術風險知情同意書擺在一起,向薛可願和朱皓說明情況。
薛可願看向了他,說:“醫德問題,可以告;醫術問題,不能告,那你覺得醫術不通就站上手術台,是不是有損醫德呢?”
黃文剛想開口,薛可願收回屍檢報告,起身離開,沒在糾纏。
易雙全知道,自己應該感到慶幸——醫院放過了他,家屬放過了他,病人去了天上,也放過了他。
但是所有人都放下之後,他得了焦慮症,控制不住地不安和驚恐。
確診後的第二個星期,黃文找他談話。辦公室內,他的椅子一移,坐到了他身邊,手抬起,拍了拍他的肩。
“易醫生,醫院沒有追究你的責任,不是對你放縱,而是對事實的尊重。”
易雙全雙手交握,頭顱低垂,沒說話。
“我知道你做事一向認真,對自己的要求高到近乎殘忍,也因為殘忍,手術幾乎沒有失敗過。但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完美的外科醫生,除非他從來不碰手術刀,這個道理我懂,你也懂,但是你懂得肯定比我深刻。”
易雙全的兩根大拇指緩慢地搓了搓,整個動作和他的人一樣,沒有任何聲響。
“雙全,你放過這件事,也放過自己吧,放自己走出來,你走了那麽長的路,未來的路還有很長啊。”
易雙全沒回答,只是埋在了交握的雙手之上,雙肩顫抖了起來。
“……我明明可以救他的……我明明是可以的。他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的血……那些血本該在他的心臟裡面,全部流到了我的手上,全都在我的手上……”
易雙全伏在桌子上,手撐住臉龐,淚水全流到了手掌間,積了小小的一捧水,透明得沒有任何顏色。
……
四年前,12月24日。
平安夜,歡愉遍街的日子,連朔風都壓不住喜慶,大街小巷的裝飾,從店腳爬到樹梢,迎接過節的熱鬧。
這一晚,也是易雙全加班做手術的日子,平平無奇加班日中的一個。
但這個平平無奇的日子,卻又有了起伏。
珞一醫院急診部門,連夜接診了一個重症病人,搶救過來後,確認了病因,急診科醫生緊急聯系了心臟外科。
易雙全接過病人的資料,和心外團隊商討了到凌晨,情況緊急,需要第二天就進行手術。
病人在進行術前檢查時,家屬找到了易雙全,拉著他的手囑咐:“醫生,您神通廣大,可一定讓她平安下手術台,她才九歲啊!才九歲啊!”
是啊,才九歲啊,最稚嫩的心臟,最索命的急病。
易雙全不禁想。
當天凌晨,他原本好轉的焦慮症再一次發作。這一次來得越發迅猛,心跳得有如剁魚的菜板,連手指不住地顫抖。
他請了假,回了家。心外主任顧征明頂上了他的位置。
12月25日,聖誕節,連空氣都帶著喜樂,一首Jingle Bells響徹街角,隨風飄入店鋪櫥窗,為一年一度的折扣再添魅力,引入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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