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剛’,剛得可有點久,不過沒事,以後我們會經常見面。”說著,高蔚來關上筆記本,同夾頁的資料一起在桌上抵了抵,放置一邊,拿出了專注聊天的認真。
“我原本是計劃著,等你們這一批新人都過來後,再統一同你們開個研討會,但沒想到你這麽積極,那我就專門開個研討會,解答你積極的疑惑。”
來珺從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聽到這番話卻受寵若驚,不知是否是新人少,目標單一,這些老人只能逮著一個寵,所以現在目光齊聚她身上,讓她感到了掌上明珠的優越。
“我確實遇到了個難題,在珞玉那邊,我最後的一個來訪者是大二學生,歷史系,最愛唐詩宋詞,本想和女友‘賭書消得潑茶香’,但女友心系考研,隻想著‘衝天香陣透長安’,他心灰意冷之下,覺得自己太拿這兒女情長當回事,希望斬斷萬千情絲,換個活法,從此‘病樹前頭萬木春’。”
高蔚來虛眼睛,聽得出神,末了眉眼一彎,笑出了臥蠶紋,“這孩子想換個心態,從失戀裡走出來?”
來珺淡淡一否,“不,他想換個腦子,從此不再戀愛。”
“哦,怎麽個說法?”
“女友和他分手的原因,是他多愁善感,把戀愛看得比前程重要,成不了大事。他先是消沉了幾天,後來一反思,覺得自己確實有這臭毛病,優柔寡斷,唯唯諾諾,於是越發厭棄自己,但又本性難移,怎麽也改不掉,但改不掉原來的性格,他又覺得渾身難受,活不下去,於是求助意研所,希望我們能幫他換個裡子,原本的那些個性、情緒、喜好、特長,他一概不要,只求回爐重造。”
“所以你在想,如何讓他悅納自己,與自我和解?”
來珺目光半散,見夕陽濃烈,在橡木桌上描了個邊,於是目光也順著那邊角暈開,似有似無。
“其實我在想,如果真的要回爐重造,給他換個裡子的話,我應該怎麽做?”
室內落出片刻的沉默,高蔚來像是被談話的走向驚呆,但眼裡倒影出來珺的側顏,目光中沒有詫異,而是欣賞。
“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呢?”
“我只是在想,可不可以有這個選項。”
“你是覺得我可以造出這個選項?”
來珺抬眸看他,同時也瞟到了桌上的台燈,燭盞樣的台座,紅燭樣的燈罩,粗略一看,還以為是貨真價實的燭台,即將在辦公桌上端上一席晚餐。此刻“燭台”亮了燈,落在來珺眸中,燭光明豔,光影深邃。
“我覺得高所長,無所不能。”
……
當天在辦公室,來珺和高蔚來聊到晚上7點,甚至還意未闌珊,若不是高蔚來止住話頭,兩人還打算挑燈夜談下去,加班加到熱血沸騰。
來珺離開總所時,翻到了白木青發來的定位,那是她的新家。她將定位一關,就想搜“夜總會”,但剛一鍵入,又退了出來,重新打開新家定位,跟著走了幾步,心裡燒得難受,於是折返了回去,準備往酒吧進發,展開罪惡之旅。
這麽來來回回幾次,她就像是個迷路的癡人,以總所為圓心,在它周圍兜兜轉轉,就是找不到個準頭。這麽個狀態,就是她內心的寫照,燒得疼,忍得慌。不知是不是接手單敏浩個案以來,壓力和焦灼倍增,觸發了她壓抑已久的“藝術感”,壓力混著欲望,這次來勢洶洶,大有霸山為王之勢,操控她的一舉一動。
比如現在,她就急需一場行為藝術,但她不想尋別人,隻想和白木青來,但奈何白木青這個“絕世好人”,憐香惜玉,對她下不去手,把她逼急了,還會感春傷秋一下,叨一句“愛你的人是不會傷害你的”。
朔風滾滾,將樹葉都吹成了渣,踩在腳下比泡芙還脆,來珺被吹紅了眼,來回折返了幾次,沒走熱,反而凍都發抖,找了個避風的街簷,往那兒一立,比頭上的巨幅廣告牌還孤零。
手機嗡了一聲,似乎在催促之意,她拿起一看,屏幕光都透著股熱乎:珺子還不回來嗎?飯菜已經熱了兩遍啦。
緊接著是隻柯基表情包,撅著屁股盼著門開。
來珺揉了揉眼角,攏上了圍巾,終於朝向了回家的方向,沒再變過。
……
因為急於落腳,加上來珺要上班,白木青獨立一人,完成了所有的搬家活動,從搬運東西到整理,從置辦物品到清潔,最後化成一屋的清亮寬敞,外加一桌的美味佳肴。
來珺見了這番布置,還有等到花謝的飯菜,而且她這麽晚回,還忘了發消息,白木青都沒抱怨,她就算再不要臉,都忍不住自慚,“辛苦你了阿青,這次什麽都是你自己做的,就像是‘喪偶式搬家’……”
“別,”白木青手掌成傘,蓋住了她的嘴巴,“別咒自己,我可承受不住。”
她原來隻知來珺嘴上不留情面,沒想到狠起來,連自己都咒。
見來珺住了嘴,白木青抓起她的手,放在兩掌之間熱乎,“冷不冷呀,一路拿手機看導航,指頭凍壞了吧。明兒我去買副特製手套,指頭可以觸屏,保暖的同時不耽誤玩手機。”
來珺見她揉搓著她的雙手,眉眼低垂,動作熟練,一時間恍惚,竟然有種“老婦老妻”之感,兩人像是已經在一起了多年,早就心意相通,連關心都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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