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響了,周沛瑾又打了過來,來珺給她發了個短信,以自己的名義,讓她先不要向警察舉報。之後,她開了靜音模式,把手機收了起來。
她看向了安鈺,聲音和緩而厚實:“你放心,她並不知道你的情況,剛剛她提到的鬼影,只是隨口一說。”
安鈺沒說話,盯著地板。
來珺蹲了下來,靠近她,伸手輕撫她的臉龐,“小鈺,你還好嗎?”
房頂的吸頂燈,是大提琴的形狀,邊緣被白光勾勒,灑下純淨的光暈,落在來珺發梢,仿佛被融化,而落在安鈺的臉龐,卻像滾入了深淵,不見了蹤影,整張臉黯淡無光。
安鈺忽然仰起腦袋,長發傾瀉而下,雪白的脖頸上血管分明,隨著心臟的頻率而跳動。她長長吸了口氣,吐氣時,擠出了微笑:“我沒事,周阿姨說得對。”
這個微笑來得不合時宜,問題問得更是突兀,情緒的過渡並不自然,她看起來,混不在乎周沛瑾的謾罵,但這種不在乎,並不顯得大度,反而顯得冷血,像是孤注一擲的破罐子破摔。
來珺凝視她的臉龐,不確定她的情緒狀態,試探性地問:“你剛才給周阿姨說,是你把喻其霖的孩子流掉的?”
安鈺的嘴唇張了張,幅度不大,但雙唇都戰栗起來,她雙手交疊,放在自己胸口,做出了懺悔之態。
“是的,是我,那天正常運動完後,喻姐並沒有出事,是我在更衣室裡,我罵了她,羞辱了她,我說她不配嫁給大立,我說她生孩子就,是為了捆住大立,是我刺激了她。”
說著,安鈺情緒不穩,放於胸前的手都在抖動。
來珺凝視進她的雙眼,從中讀出了悔過,和之前粉飾的鎮定不同,這次的傷痛,真實乾脆了許多。
“你為什麽這樣做呢?”
“……因為……我喜歡魏立,我不想讓他倆結婚,我想讓他們分開。”
安鈺的眼圈紅了,但其中卻並無淚光,瞳孔裡的光芒乾澀。可以看到她喉頭的浮動,費了好些力氣,才說出這話來。
“那魏立喜歡你嗎?”
“不喜歡,他還是喜歡喻姐,他完全陷了進去,怎麽也不肯和她離婚。”
“但是據喻其霖交代,她是因為魏立婚後對她不滿,對她態度大變,想要離婚,才發生了爭執。”
安鈺面色篤定:“正因為這一點,我才想要親口問她,她和魏立到底是怎麽回事,魏立對我到底是什麽感情?而且我也認識到自己之前的錯誤,想要給她道歉,我想要親口向她道歉。”
“道歉,道什麽歉?”
“我不應該流掉那個孩子的,讓魏家絕了後。我應該向魏立道歉,但是他已經不在了;我應該向那個那個孩子道歉,但它還沒出生就死了。所以現在,我只有向霖姐道歉,我想當面向她認錯,是我太卑鄙、太垃圾、太罪不可恕,沒有照顧好她,讓她受傷了!”
安鈺極力保持聲音平穩,克制情緒,但她還是哭了,淚珠掛在臉頰上,在燈光下一照,晶瑩剔透的,像是甜的。
來珺正想回話,卻傳來猛烈的敲門聲,饒是隔音的琴房,都被震得回音四起。來珺皺眉看向厚重的木門,並不打算去開——谘詢期間杜絕打擾,她是嚴格交待了侍者的,怎麽這谘詢到一半,還來了客人,來得還這麽猛烈?
不過不等她動作,門自己開了,安慶春急促走入,一臉煞氣,逕直朝著安鈺而來。他滿腔濁氣已經蓄勢待發,但礙於來珺在場,還是走了下禮貌的程序。
“來老師,我有事情想單獨和小鈺聊聊,麻煩您回避一下。”
宋婉也出現在了門邊,看樣子是匆匆追下樓來,但沒能拽住安慶春。
“不好意思安先生,我們還在谘詢期間,麻煩請您回避一下。”
現在這間琴房內,就是來珺的谘詢室,她的領地收到侵犯,絕對是堅守不讓。
“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我的事情也十分重要。”來珺感覺到,安慶春渾身氣勢太過灼熱,一觸即發,於是側身站在安鈺身前,將她擋在身後,怕她被燙著。
安慶春不想跟她囉嗦,大跨步上前,直接繞過她接近了安鈺,動作之快,一把鉗住了她的肩。
“你還惦記著魏立幹嘛呢!你看你把自己弄得,這不人不鬼的樣子!你是個人,是我安家的女兒,要做人上人,人中雄,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一個男人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安鈺從他走進開始,就處於死機狀態,她原以為這是安全的谘詢空間,可以真實袒露內心,但安慶春的出現,像狠辣一巴掌,扇得她猝不及防,原本打開的心扉,趕緊閉了回去。
來珺被他嚷得耳膜疼,若是身邊有保鏢在場,她真的會一聲令下,把安慶春按倒在地,拖出去潑碗涼水醒醒。
別墅周圍確實有保鏢,但不聽她使喚,她隻好親自出馬,試圖鎮住場子:“安先生,您現在情緒很不穩定,建議您先到隔壁去冷靜一會兒,半個小時後我們再談話行嗎?”
宋婉也衝了進來,竭力拉住他,不想讓他在外人面前發瘋,但安慶春已經豁出去了老臉,要是真有人敢強拉他,他真準備來一個楱一個,展示一下什麽叫寶刀未老。
“你為了一個死人,放棄深造,放棄前程,放棄朋友,放棄家人,你連自己的放棄了,淪落為一個鬼影,你這麽值得嗎?魏立他看得到嗎?他就算看到會稀罕嗎?他活著的時候都不稀罕你,你還指望他到地府裡去稀罕你?你——安鈺——馬上把魏立給我忘了,必須得忘了,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你記得他一天,就一天沒個人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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