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征明總是周到而貼心,從桌下拖出了椅子,邀請來珺落座,知道她畏寒,又把取暖器打開,拖到她腳邊,創造了個舒適的談話環境。
取暖器的暖光,映照在來珺的側頰,她眉目本就清潤,面色又柔和了幾分,但眼神中鋒芒卻一點不減。
“我聽說你和你姐姐,把所有人都問了一遍,就差我了。”
“是的。”
“那有什麽想問的都問出來吧,懷疑的、質疑的、擔心的,都問出來吧,不用擔心我不舒服。”顧征明的顴骨上,還殘留著傷痕,但體力卻恢復了不少,也不知是強撐著,還是恢復得迅速,渾身上下又有了作為鎮樓之保的擔當。
“顧叔,你和易叔,每天晚上都是一起值班的嗎?”
“不是,我們兩個經常是分開的,他負責地下室,我負責一樓大門的時間多一點。”
“那醫療藥箱,你一般是放在哪裡呢?”
“就放在保安室的櫃子下面,用的時候還挺多,不過都是破皮消腫方面的小問題。”
來珺頷首,伸手靠近取暖器,現在暖手的人不在了,她需要自己把指尖烤熱,免得每次一握緊時,會冰到自己。
“住戶們偷走保安室東西的幾率,大嗎?”
顧征明喉頭一動,嘴唇微斂,斟酌著措辭:“怎麽說呢,白天保安室裡,都會有保安值班,但有時候我們吃飯、上廁所時,會回房間。”
他抬起頭,直視來珺,保證目光坦誠:“總體來說,幾率不大,但是確實存在空隙期,有帶走東西的可能性。”
將顧征明的目光看在眼裡,來珺心裡難得感到一絲安寧。
到現在,每個人的神經狀態都相仿,急躁和惶恐互相傳染,如同一窩打了藥的老鼠,致使整棟樓如同一個鼠疫橫生的魔窟。
但顧征明能收起那份急躁,話語舉止之間,傳達出堅定的力量,和他談話是一種享受,來珺感覺順暢了不少,只是內容的真實性還值得考量。
她的目光在室內遊蕩,瞥見了略顯凌亂的床鋪,以及床頭櫃上散開的藥丸、紗布、碘伏。房間之中,還彌漫著酒精的殘韻,將之前傷口的血腥味蓋了不少。
“這幾天,你過得很艱難吧。”
先是被田雙指責工作不力,被按在保安室裡暴揍,之後又被詹平懷疑是真凶,綁在247房間受審。但卻一直掛心樓內的安保事務,直到談話之前都在值班。
面對這番問候,顧征明也不客氣,表示認可:“確實艱難,被懷疑的時候,真的不好受。”
“我們這麽對你,你不恨我們嗎?”
顧征明搖了搖頭,因為急事頻發,他幾天沒洗頭,額前的直發雜亂無章,支棱在頭頂,配上他的表情,整個人凌亂得質樸。
“我心裡確實委屈,但是也能夠理解,因為這裡出的不是小事,而是命案,每個人心裡都不好受,而這裡的每個人都被折磨過,不是嗎?”
顧征明說完,端然靜坐,等待她的回應。
但來珺沒說話,站了起來,走向他的床鋪。
藍色條紋的被單上,有乾涸的血跡,若在平時,肯定都被清洗得一乾二淨,但在這棟樓中,最不缺的就是血跡,枕頭上沾染的一星半點,完全不受重視。
來珺將床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棉被橫臥於中央,鼓起一團,但她並沒動手去翻,而是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床頭的空牆上。
顧征明的房間,平日裡打掃得乾淨至極,牆面雪白,像是定期粉刷過,連掛鉤都沒有,倒像是才入住的新房。
“顧叔,房間確實整潔,但卻顯得有些空蕩,像是床頭這一片,你不打算掛些裝飾畫嗎?”
“……好,這次我們出去後,就去街角那家油畫館看看,選兩幅回來,一副掛床頭,一副掛廚房外面,每天吃飯時看著高興。”顧征明有些怔愣,不明白為什麽要閑扯。
“不用單獨去買,你可以掛些對自己有意義的畫,像易叔那樣。”
說著,來珺掏出了手機,劃出在106房間拍的照片,遞給顧征明。
那時易雙全的床頭畫,由管華所畫,一處山景,山麓有木屋,木屋外清水環繞,河面船筏飄流,滿載鮮花。
顧征明見了那畫,笑了起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過那是弟妹心靈手巧,把結婚蜜月地畫了出來,但我和我老婆,手太拙了,還是不獻醜了。”
“結婚蜜月地?”
“是的,”顧征明稍微瞅了一眼,將手機還給來珺,“在洪洞山那邊,遠離城市,只有一條盤山公路通向那裡,度假村裡沒有網絡,適合去體驗自然古樸的生活。”
“洪洞山,洪水的洪,洞口的洞?”來珺將每個字吐得清晰,再次確認了一遍。
“是呀,你去過嗎?”
來珺沒有答話。
當時搜房時,易雙全告訴她,這幅畫是管華對著樓後的小山村畫的,也就是洪洞山。
洪水的洪,洞口的洞,洪洞山。現實中,易雙全車輛失事的地點,就在那座山附近。
第119章
顧征明依舊伸著手手掌裡托著手機,來珺垂眸,目光定格在屏幕上的水彩畫上泠泠一掃。
須臾她將手機接過,放進了衣袋裡“顧叔好像對易叔的生活非常了解?”
“老朋友了這麽多年一直是一起過來的,我都認他當老弟了當然是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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