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事?”方嘉禾一瞬緊張起來,摸了摸聞惜的手,“我從沒跟別人一起睡過覺,剛才忘記你還在身邊,是下意識的舉動。”
“我知道。”聞惜說,“沒什麽事,我很好。”
方嘉禾看著她,把頭垂下去,再一次致歉道:“……對不起,又把你弄疼了。”
“你的手好涼。”聞惜反握住她,感受著方嘉禾的體溫,“怎麽睡了這麽久,還是一點也沒暖和起來?”
方嘉禾說:“不知道。”
聞惜打量著她,忽然在這一刻,覺得眼前的方嘉禾十分脆弱。
在此之前,她從未想過未來的某一天,她會將“脆弱”這個詞,與方嘉禾聯系到一起。
夜晚總是會有讓人卸下防備的能力,能讓一個平素用冷漠武裝自己的人,在夢醒後泄露出面具之下的真實面貌。
聞惜在心底歎了口氣,朝方嘉禾展開雙臂,說:“過來吧,我抱著你睡。”
方嘉禾眼眸微抬,看了她一眼,似乎有點意外。
“不管你有沒有把我當朋友,但在我心裡,你已經是我的朋友了。”聞惜說,“朋友之間抱一抱,一起睡,很正常的。”
方嘉禾猶豫道:“可我……”
聞惜說:“不願意嗎?沒關系的,在我面前,你可以說出一切你想說的話。”
“我不是不願意。”方嘉禾說,“我渾身都是汗。”
“那也沒事。”
聞惜手裡的紙巾終於派上了用場,她抬高手,耐心又細致地擦拭著方嘉禾臉上的汗,動作十分輕緩。
方嘉禾還保持著俯身在她上方的姿勢,期間一直沒有移動過。她垂下眼睫,默不作聲地注視著聞惜,任憑她捏著紙巾的手在自己臉上遊移,緩緩朝脖頸滑去。
方嘉禾累極了,緊繃的神經在聞惜溫柔的對待下總算迎來了舒緩與松懈。她深深地呼吸著,倏然間仿佛脫了力,一下便朝著聞惜的頸側沉沉摔了過去。
聞惜沒料到方嘉禾竟會在這時候俯下身來,頓時被她壓得呼吸一滯,差點背過氣去。
雖然方嘉禾平日裡看著清清瘦瘦,和“胖”這個字眼八竿子也打不著丁點關系,但她的體重卻是不容小覷。
散打運動員要想參加比賽,在體重方面就要尤為注意,飲食也有諸多講究,選手們也是由體重來區分量級後再進行比賽。所以方嘉禾即便看著不胖,但好歹一米七的個頭擺在那兒,體重也完全不會輕了去。
可聞惜之前從未想到過這一層,甚至在與方嘉禾相處的過程中,還數次因為方嘉禾看起來太瘦了,而時常督促她多吃肉,希望她能長胖一點,不要那麽單薄。
直到眼下聞惜才知道,原來方嘉禾的瘦只是表面的瘦,和她自己那豆芽菜似的乾瘦全然不同。
隔著一層不算厚實的衣料,聞惜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方嘉禾壓在她身上的重量,也能感受到她的緊致與健壯,那些都是常年訓練出來的結果,與聞惜一廂情願所腦補出來的弱不禁風實在相去甚遠。
想到這裡,聞惜忽然發出了一聲笑。
方嘉禾的氣息還未平複,正將下巴擱在她肩頭,聽見這道笑聲後,便扭頭面向聞惜,問道:“你笑什麽?”
聞惜把目光移向她,邊笑邊說:“沒什麽,只是想到我以前總覺得你太瘦了,沒想到你居然這麽沉,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有點虛脫。”方嘉禾放空著眼神,長長的睫毛在眨動間掃過聞惜的發梢,“剛才沒支撐住,不是有心的,你可以把我推到一邊去。”
聞惜卻再度抬高手,順勢將她擁抱起來,說:“就這樣吧,挺好的。”
“你不是說我沉?”方嘉禾在聞惜耳邊問。
“也還好。”溫熱的吐息噴薄在脖間,聞惜覺得有點癢,瑟縮著說,“多抱一會兒就習慣了。”
方嘉禾一陣沉默,然後別過臉去,很小聲地說:“其實在我心裡,你也已經是我的朋友了。”
聞惜聽到這話,眼睛一亮,確認道:“真的?”
“真的。”方嘉禾說,“我不騙你。”
聞惜自然很開心,但開心之余,又頗為感慨:“和你做朋友真不容易,整整花了一個學期的時間。我還以為上了大學以後,交朋友會很輕松的。”
“是我的問題。”方嘉禾說,“你和別的朋友在一起很輕松,我只能帶給你壓抑。”
“別這麽說。”聞惜不同意這話,“你半夜替我買過藥,背我去過醫院,在很多方面都有照顧過我。你其實是個很細心的人,只是習慣默默付出,不願表露,這些我都知道,也都看在眼裡。”
“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方嘉禾說,“畢竟我大你幾歲,何況你也對我很好。”
這般親密的接觸是頭一次,敞開心扉閑聊也是頭一次,聞惜在那個夜晚,看見了方嘉禾鮮少顯露的另一面,還親耳聽到了方嘉禾承認她們之間的友誼。
這讓聞惜非常高興,內心充滿了愉悅。
兩個人就那麽相互擁抱著,在低語閑聊之中漸漸熟睡過去。
一直到次日天明,她們也未曾分開,始終依靠著彼此。
就像四年後的這個夜晚,聞惜躺在病床上,護士開的藥已經輸到了最後一瓶,方嘉禾不知什麽時候彎下身子靠在了她的腿上,悄無聲息地睡著了。
記憶裡的雪花還在那年的酒店房間外紛飛而下,現實世界卻是悶熱似蒸籠,輸液大廳裡的空調度數甚至調到了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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