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始帝陵中,除了始帝,誰敢頭戴天子冠?
就算是一群人奔入了大殿中,這具跪地告罪的帝王屍也沒有任何“驚屍”的跡象,只是不斷地重複著“我有罪”這三個字。
“始帝陛下?怎麽會?”嬴夢槐的話語無疑是證明了丹蘅的猜測,她並沒有多言,而是撲通一聲雙膝跪地。若是大秦的始帝都屈膝不起,他們這些始帝子孫如何能夠站立?
“以始帝的自負,耗盡心力造這陵墓不求與天地同在,而是在神宮中告罪?實在是有些荒唐啊。”丹蘅輕呵了一聲,那塊松快的笑容終於斂起。縱然始帝陛下要向天神告罪,可將他屍身送入陵墓的子孫,怎麽真敢如此對待這位功過千秋,算得上是開天辟地的帝主?
“或許不是自願的。”自進入殿中後,鏡知一直沉默不言,直到此刻才歎了一口氣道,“玉皇寶籙。”
昔日始帝立下大誓願,要人人如龍,要傳道眾生。可自大荒一統後,仙為仙、凡為凡;君為君,民為民。那股存在於眾生之間的界限越發地明晰。如果人人都清醒,誰來開山挖礦,誰來為他們織錦衣、造玉器?始帝要的不是天下俱是達者,而是治下皆成愚民。於是他焚道典、藏百書,凡民入道自此無門。既然始帝違背了昔年之約,那玉皇寶籙如何會被他運使?難怪會將此寶器帶入陵墓之中。
“玉皇寶籙。”丹蘅的聲音有些低,她繞到了前方,注視著那具千年前的屍體,終於看清他的手掌中緊緊握住的東西——可與她想象得布滿神性光芒不同,反倒是湧動著一股幽暗和罪惡,仿佛天地蒙晦。
“你也想要嗎?”丹蘅睨了鏡知一眼,她還記得,鏡知是應了嬴夢槐的邀約而來。
“與人有約,不得不從。”鏡知輕聲道。
殿中劍拔弩張,殿外短兵相接,鋒芒逼人。
“四龍之氣?”承淵劍主望著半空中盤桓中四條金龍,眼神冰冷。如今的神啟帝年老體衰,在那帝座上坐不長久,大秦的龍氣已經聚攏到帝女帝子的身上。修道士其實並不畏懼龍氣,但是在始帝陵中有祖龍那得了幾分神性的龍氣庇護,他們便落了下風。
“若是帝運大盛,那大荒會變成王道天地,我等又會如千年之前屈居於帝朝之下了。”
“如今始帝陵之爭,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分薄王朝氣運。”
……
仙盟的修士在此刻達成了一致,對視一眼後,將法器祭起。既然大秦帝朝的帝女帝子能請來祖龍之氣護身,他們自然也可請動祖師來臨!
刀劍相交,鳴聲如玉碎。
那雪色與青芒交擊,摩擦出了一連串的火光,宛如流星墜落。
丹蘅拂了拂衣袖,望著默然沉靜的鏡知“嘖”了一聲。
“阿蘅?”記何年腳步微動,可下一刻便見師長琴持著鵝毛扇攔在了她的身前。
師長琴偏著頭微笑道:“道友,何必著急?”鏡知不回昆侖,仍舊願意助她們取玉皇寶籙,使得這場帝位之爭的勝機更多了。既然鏡知如此,她自然也不好袖手旁觀。
“去。”嬴清言對著身後的人吩咐,她與嬴夢槐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她笑吟吟地望著好脾性的長姐,眼神中閃爍著格外詭異的光芒。她並不在意嬴名封、嬴危心兩個廢物,要知道以他們門客的能力,想要踏入這座青帝神宮,都難於登天。
耳畔的兵戈聲極為清晰,氣浪如潮,在殿中翻滾。
丹蘅耳中嗡鳴,舔了舔唇,眸中掠過了一抹不耐煩。在下了昆侖之後,枯榮刀一次又一次地出鞘,似乎她的精魂也逐漸與刀相合,要變成一柄用於殺戮的利器了。丹蘅其實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她撫了撫重新戴上左手腕的菩提珠,忽地對著鏡知一笑。她身形翩然而動,不是要奪那玉皇寶籙,而是向著嬴夢槐掠去。
青芒吞吐,殺機畢現!
“殿下!”師長琴眼中閃過了一抹驚色。
嬴夢槐雖然也在恩師座下修行,可她畢竟是帝女,學得不是神通道法,而是為政之道。她那點淺薄的道行,根本擋不住姬丹蘅一刀。
一旁圍觀的嬴清言眼皮子一顫,她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搭上了劍柄。
可片刻後她又輕輕一笑,慢慢地退了回來,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思忖什麽。
鏡知始終注視著丹蘅的動作,自然不會讓她的那一刀落在嬴夢槐的身上。
劍芒一起,迅疾如流星,點向了丹蘅的後心。
若是此刻丹蘅收刀還來得及。
但是丹蘅沒有。
氣浪拂動了她的衣袖,好似是一片彌漫的血雲。
鏡知那雙銀灰色的雙眸中驟然映出了一片烈火灼燒不盡的血色。
在那片濁血中,唯一乾淨的是一隻素淨如玉的、輕輕提刀的手。
這一幕如電光雷閃,是刹那流光。
意識恍惚之中,鏡知的身體已先一步做出反應。
劍芒如煙花,又似好月朦朧。
-
好風好月。
屋簷下的燈盞隨風而動,竹影投落,在白牆上映出了斑駁的影,仿佛水中藻荇。
“始帝陵開,已經是第十日了。”
見秋山從屋子中走出,她的懷中抱著一隻如白雪般的貓兒從屋中走出,弓著腰將它放入了廊道上由藤蘿編織成的小籃子中。
小籃子裡藏著一串銀鈴,隨著貓爪兒的撥弄,發出了悅耳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庭院中猶為清晰。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