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言辭愛慕的話在當世時頗顯露骨,但因得對象是風月中的花娘,所以並不讓旁人討厭,隻讓人覺得性情真摯。
就連那鄭晦明也不以為忤,反而笑道:“三日後,醉芳樓為言姑娘舉辦開元之宴,羅兄若是不急,自該多留幾日。”
他稍作停頓,眉梢間的意氣風發已溢於言表,拱手道:“若在下有幸得佳人傾故,梳弄之喜時,原也要請諸位同賀。”
鄭晦明話雖未說滿,但言辭間已然對那言嫿姑娘勢在必得。
蘇州織造官掌管蘇州所有的綢緞紡造布帛進出,其中油水之利可堪鹽商,花娘開元之夜的競拍原本就是以財取勝,眾人都知鄭家富貴,自然全都對這鄭晦明出聲恭維,紛紛應下來日之約。
茶樓之中因一女子花名,越發安逸喧囂起來。
顯而易見,對於這群自詡瀟灑風流的年輕書生們來說,女子的談資與國事、戰事同樣引人入勝,甚至彼此之間的傾談能夠更加和諧,間或時流出兩首酸詩已是風雅,再不濟也有那嬌柔媚妍的身段美貌供之點評。
便是最唐突之言,也會被他們冠以大雅大俗之稱一笑而過。
而被做談資的當事人,此時正在辭別憑靠一身武藝溜至後院的俠客之流。
十六歲的言嫿已經是一株在晨露中綻放的醉芙蓉,天然帶著最鮮嫩乾淨的通透水霧,底色卻是艶麗的紅萼,花月桃夭之貌,清麗中透著嬌媚,秀美中透著昳麗。
言嫿微微後退一步,與那勁裝威武男子拉長距離,姣好的容顏已臻絕色,隻眉眼帶了幾分惱怒,聲音微冷:“秦大哥還望自重。”
“我言嫿雖已不是良家貞婦,但也絕對做不出來私奔苟合之事,你快走吧,權當今日沒有來見過我。”言嫿粉面生威,目光坦率,直直的看著那秦姓男子。
秦姓男子神色略顯癡迷,聲音卻越發痛苦:“可那明式微再過幾日就要把你推至人前,我、我……”
他話還未說完,言嫿已然側過身去,日光落下的一張細顏柔媚,周身氣質卻至端莊,脖頸修長,脊背挺直,比養在深閨裡的大家閨秀還多幾分氣勢。
“秦大哥莫要再說,我知媽媽欲將我賣身與人,但她、但她畢竟養育我多年,衣食無虧,於我又有救命恩情,我雖與你……但實在做不來與你一走了之事。”
言嫿的聲音微顫,似是無力的甩了下長袖,華麗的衣擺在半空中拖出迤邐的殘影,露出半截白膩的皓腕,一只花紋複雜瑰麗的鐲子自然的垂下來,鐲面透著靛藍的翠色,更加映照出肌膚細嫩如凝脂。
“秦大哥若是有心,三日後我必靜待你前來相赴,但你若……”言嫿微微頓首,粉頸纖垂,平白生出幾分柔軟悵然之感,聲音也愈發低迷:“我、我也不怪你。”
那男子聞言眉頭緊鎖,神情越發苦悶,又是自責,又是憐惜,又是憤恨,又是惱怒,萬般情緒湧上來,幾乎急得抓耳撓腮。
江寒站在高處,看那妙齡女子三言兩語打發走一癡情拙言之人,但又在對方衣襟消失的一刻間,面容如同變臉,隨意整了整衣角,於精致的眉梢之上露出幾分不屑和無聊。
言嫿糊弄走那個姓秦的,轉眼便看見了江寒,她輕輕挑眉,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
她清楚對方和楊飛都得綠梔拜托,日常對她盯梢照顧的很,如今這樣孤男寡女的私會之事,江寒如果在樓裡,自然要看著。
言嫿撇撇嘴,正打算忽視過去徑自離開,卻又在轉身時頓了下,而後抬起頭,遙遙朝對方無聲張開了嘴型。
“綠梔人呢?”
回復她的,是江寒砰的一下將那扇窗欞合上。
就算言嫿清楚江寒的脾性,依然在這刻被他這動作激的氣不打一處來,胸口起伏著忍了兩息才一甩袖子忿忿離去。
阿竹正在不遠處替她盯梢,看見她過來踮著腳尖往後瞧,一邊問:“那個姓秦的走了?”
言嫿翻了她一下:“自己不會看。”
阿竹跟在她身邊那麽久,瞬間便聽出她心情不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偷偷打量了下言嫿的神情。
言嫿目不斜視的往前走,面若霜雪,周身透出幾分冷豔,但手指卻習慣性的撫摸著腕間的鐲子。
阿竹一眼掃過,福至心靈,脫口道:“姑娘可是想陸大哥了?”
言嫿眉心一跳,轉過頭看著阿竹,慢慢開口:“你說什麽?”
阿竹回過神來,面上瞬間賠上幾分笑臉,隻內心止不住的後悔自己嘴快,沒事做什麽提陸大哥嘛,唉,又沒事找事。
“你再敢提她,”言嫿聲音陰涔涔的,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我就拿針把你的嘴巴縫上,反正我也要再練練女紅。”
阿竹聞言後背微僵,忙把兩瓣嘴唇抿成一條白白的直線,嗚嗚啦啦的保證:“我以後再不提他了。”
言嫿跟看仇人一樣使勁瞪她,瞪的兩眼發酸了才轉過身去。
作者有話說:
嗚嗚,明天一定!
第142章 、江湖武俠22
三月暖春時。
夕陽在天邊連出迤邐的彩霞,輕薄雲靄浸了人間的丹青筆墨,絢麗的如同沾染上鮮活的世間煙塵。
醉芳樓帶著它從來如一的曼妙,像一位浮世繪中閱盡千帆的濃妝美人,綴著璀璨燈火,彩帶飄飛的落在最繁華的漣水河街頭,寬容而放縱的目視著這天南海北簇擁而來的豪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