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的動作一頓,又轉過身來,金瞳裡是明顯的煩躁。
她的父母便是因此而死,寒澗離昆侖也算不上遠,真有這種事搞不好會被波及。
她的樹挪不走,到時候該怎麽辦?
白雲歇正好歎了口氣,折扇拍打在手心上,一下一下惹人心焦。
“我倒是有些頭緒,只不過……”
江如練主動探頭:“需要幫忙可以找我。”
她一直覺得白雲歇不太正常,心眼黑,但這人向來笑吟吟的,很少會表現出如此鮮明的情緒。
估計事情是真的很嚴重。
白雲歇“嗯”了聲,心不在焉地飲完最後一杯酒,負手下了山。
而沒過多久,探路的蒼鷹穩穩停在江如練面前,還銜來一片草葉。
本該脆嫩的草葉此時黑氣纏繞,失去了原本的生命力。
江如練的爪子猛地收攏,在石桌上劃出白痕,神色也沉了下去。
這就是魔氣,無人知曉它從何處來,只知道魔氣過處草木凋敝、生靈塗炭。
而被它所侵蝕的蟲子,最後會發瘋攻擊所有見到的活物。
鳳凰在地上蹦噠了幾步,下一秒就化為人身,紅衣招搖,一路大步流星地回到樹下。
神木白玉似的枝椏上,正臥著個同樣雪白的人影。若不是陽光在她發絲間流淌、發光,輕易注意不到。
江如練把曬太陽的妖扒拉起來,也不管她有沒有醒,一頓嘮叨。
“最近外面不太平,你和村子裡的人說一聲,別往山下去。你也是,不要隨便靠近沒見過的東西。”
樹妖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往前一倒就窩進江如練懷裡。
江如練聽著懷中人規律的呼吸,“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嗯。”
輕飄飄的,說這話的妖大概是在夢囈。
這麽嚴肅的事情都能被忽略,江如練有些生氣了,皺眉質問道:“那我剛才說了什麽?”
樹妖把臉往江如練臂彎裡埋,討好似的蹭了一下。
“你說‘啾啾啾、啾啾啾’……”
鳳凰的叫聲本該清亮,可她學起來就多了點軟糯,像甜甜的糯米糕,黏人並且管用。
江如練就被黏住了,滿腦子只有一句話——有妖居然學鳳凰叫,真可愛。
忽地有風吹過,江如練一個激靈回過神。
不對!自己明明是在生氣,要發脾氣來著!
“你——”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把話咽下去,無可奈何地給樹妖當靠墊。
陽光正好,溫度適宜,村莊的人們將羊群趕向草場,遠看就像朵朵奔跑的雲。
再過會兒,太陽落山,自己的樹就該起來蒸竹米糕了。
江如練心想,算了,無論是昆侖還是樹,她總歸護得住的。
*
自從出了那檔子事,白雲歇明顯忙碌起來。
之前江如練還能找她打聽打聽人間的趣事,然後發展成拌嘴,再然後就是惱羞成怒直接開打。
而現在連個人影都找不到,就算來也是尋個地方獨自喝悶酒。
這次她趁著江如練出門,溜達到神木下。
朝著樹妖笑笑,還從寬袖裡撈出一葫蘆桂花酒,慷慨地倒了杯遞給她。
樹沒推辭,抿了口酒後冷不丁說:“做人或許要比做妖好些。至少能去她去過的山,見她見過的海。”
她清楚地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那名人族小姑娘仍會帶來新鮮的花,白雲歇總有講不完的人間趣事,更因為鳳凰時常眺望遠方。
也就這麽點功夫,白雲歇葫蘆裡的酒已經少了大半。
她望著樹,神情似笑非笑:“你可知人族壽命恰如薤上露,須臾而已。你們習以為常的長生,對於一些人來說是求而不得的執念。”
樹妖愣了一下。
隨後垂眸,語調依舊落寞:“可我走不出昆侖,能為她做的事太少。”
白雲歇輕歎:“世間諸事,難能兩全。”
她的酒已經飲盡了。
這聲安慰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一人一妖沉默半響,如此氣氛突然被遠處走來的綠衣女子打破。
“小白,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白雲歇轉頭,身邊空無一妖,方才還悶悶不樂的樹妖不知何時隱去了身形。
綠衣女子在她面前停下,懷裡抱著卷畫。
如果江如練在這兒肯定能認出來,這是白雲歇的好友。
她手一拋,畫卷徐徐展開。
高超的畫工勾勒出一隻鳳凰的背影,羽毛細致又精美,姿態恰達好處。
真實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抖抖翅膀,從宣紙從飛出來。
“之前空閑,我就偷偷畫了那隻鳳凰,好歹能讓後輩漲見識。”
白雲歇勾了勾唇,順勢調侃道:“我覺得你的那些話本更有價值。什麽《雲落巫山》,光聽名字就想看。”
綠衣女子蔑過去,似乎是讓她閉嘴。
話題告一段落,白雲歇也沒再接,連嘴角的笑意都沒了。
最後還是女子拍拍白雲歇的肩,笑得相當灑脫。
“這是我們共同商議的結果,我此生畫過好山好水好顏色,已無遺憾了。”
“嗯。”
“再送我一程吧。”
“好。”
兩人並肩離開,數日後回來的只有白雲歇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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