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效率很快地下了批複,加我為武選主事,從四品。這個官比我以為的品級大,我知道後有些吃驚。
武選主事,顧名思義,就是主管武人選拔的官員。日常工作是制度管理,必要時須下場去監看武科。
下次武科就在下月,旱澇之下,哪行都不景氣,武科也是一條吃官家飯的路子。
兵部現在就忙起來了,怎麽組織武科、如何選拔、誰去選拔、選拔誰等等問題都需一一解決。雖然我下面還有人乾活,但報上來的定下和未定的文書仍是堆滿了案幾。
我在我那個時空沒上過班,而是參軍時,也是眾多參軍之一,沒有什麽繁重的任務,因此頭一回體會996的痛苦。
其實,每日回府後除了看看書也沒什麽意思,沒有手機電腦供我消遣,我反倒願意多做做事。
今日又是加班到暮色深沉,我打著燈籠往祝府走。月麟之前來接過我幾次,我又是冷臉又是喝止,總算是說服她不再來接我,畢竟夜路難走,何必多折騰一個人。
下午下了陣雨,京城的石板路有點打滑,我拄著傘走,借著月光和燈光的反光,不去踩進水坑。
兵部衙門和祝府不在同一個坊,我每天加班都得趕著宵禁前回去,今日事多,一時沒注意更漏,晚了些許。因此心內著急,恐怕關了坊門回不去。
巡街衛兵騎馬而過,濺了我一身水。我顧不得生氣,既然濕了衣服,索性跑了起來,不料想腳下一滑,我忙想用傘支撐住身體,結果傘尖也在石板上一滑,眼見就要和雨水硬路來個親密接觸——
有人揪住了我的後領,把我揪了起來。
我松了口氣,忙想轉頭道謝,誰知那人按著我的後頸,我竟動彈不得。
我有些尷尬:“多謝出手相救,只是不知可否先放——”
那人不等我把話說完,便陰惻惻地好似鬼哭般道:“陸一衡……”
天邊忽然打閃,煞白的一道閃電映著水坑裡我煞白的臉。我打了一個寒顫:“你認得我?”
“誰人不認得你,”那人仍舊用那種忽遠忽近的聲音在我腦後道,“李代桃僵、數典忘祖、欺世盜名,說的可是你?”
聞聽此言,我反倒不怕了:“我陸一衡行得端坐得正,休要拿髒水潑我!”
我指天發誓:“青天在上,誰是凜然君子,誰是鬼祟小人,都——”話未說完,一聲雷滾下來,轟隆一聲,尬得我收了手。
那人撲哧一笑,放手道:“我與你玩笑,你當真了?”
我聽這聲音耳熟得很,轉頭拿燈一照,是義父。
我驚訝道:“義父?你不是在朔荇?”
“此事說來話長,”義父道,“坊門要關了,我的住處在此坊內,你到我那住一晚罷。”
我有點擔心月麟她們等不到我回去會著急,但也知義父所言非虛,坊門關前我趕不過去。
去到義父住的小院,一進三房,啞娘聞聲出來,歡喜地對我又摟又抱,我嫌身上沾了雨水,解釋了一句便將她推開了。
義父也說天色晚,哄了啞娘去睡覺。我在正房等了等,義父才回來。
他一進來不說自己那些個“說來話長”,反倒問我:“不說別的,這數典忘祖一條,你認也不認?”
我一時僵在當場,搬出萬能說辭:“我逃難中磕壞了腦袋,真真是忘卻了——大夫也看過了的。”
義父意味深長地道:“恐怕不是失憶罷。”
我心想,既然給我診脈的大夫是祝府請來的,估計醫術不錯,既然他都說我失憶,義父能看出什麽?我便不怵,伸出手腕道:“義父說哪裡話來,倘若不信,把一把脈便知。”
“不必把脈,”義父似笑非笑,“我看你長大十八年,掉了一根頭髮我都曉得。”
我那點僥幸隨著這句話轟然寂滅,風猛然吹開窗欞,撞在牆上“咣當”一聲。
第28章 誰堪回首月明中
我沒有說話, 隻是盯著陸夏山,實際上腦子裡一片空白,幾個瞎話在喉間過了一圈, 又默默咽了回去——太像狡辯了。
陸夏山也沒有開口, 隻是用那種透過靈魂的眼神來看我,審視中帶著一絲懷念, 讓我突然覺得有些熟悉。
他心理戰術玩得很好,隻要他不說話, 我就會陷入被動、胡思亂想。
我實在不想跟他耗一晚上,隻能先低頭:“義父這是何意?”
陸夏山也沒有拐彎抹角,斬釘截鐵地說:“你不是陸一衡。”
我道:“我確實是陸一衡。”這句話不算誑瞞,畢竟我就叫這個名字。
陸夏山笑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不過你不必惶遽,我並不關心你究竟是誰——隻要你聽話。”
我心道, 聽話殺了祝長舟麽?這是萬萬不能的。
不過他都發覺了我不是原身,卻並不關心原身去了哪裡?看來他對原身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感情?
而且, 陸夏山真的不關心我究竟是誰嗎?他是不是知道我不會對他講真話?
我沒有妥協:“義父的話我自然是聽從的,隻是‘親有過,諫使更’、‘當仁, 不讓於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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