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祝長舟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雙手垂在身側,淡淡道:“是,當時想送個軍功給你,可惜結果不盡人意。”
我道:“是我自己沒有把握。”
還沒等我發問,她便都交代了:“我叫人引他送火引於地道口,埋伏一好手以飛石擊其膝彎,由是跌撲自焚,以造天也助你之象。”
我笑道:“這算什麽欺瞞,分明是神機妙算。”
祝長舟似乎也輕輕笑了一聲,我聽得不甚分明,她道:“陛下可知我如何神機妙算?”
“自然是有眼線發現了廖永的破綻。”我推斷道。
“非也。”祝長舟突然環臂回抱我,我一時滿腦子都是“溫香軟玉”一詞,等我回神細想她說了什麽,才懵懵懂懂記起她說的好似是——
“陛下可信前世今生之說?”
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你……”
祝長舟接著道:“臣是死過一次的人。上一世廖永火燒忠勇營,為朔荇立了大功。”
她說得稀松平常,我卻恍如晴天霹靂:“休要……與朕頑笑。”
“臣所說句句是實,天不薄臣,此世臣以先知先覺在府內府外攢了些威望,不然以女子之軀開疆拓土無異於登天。”
我不知不覺中松開了她,她也順勢放手。我反應過來,拉著祝長舟在桌邊坐下:“你上一世……”
祝長舟道:“臣上一世不議政、不參軍,於閨閣修習女紅琴棋。成帝削權臣父,家中也無有兵丁可用。朔荇細作一朝翻天,臣府內部竟也有人反叛,祝家上下百余口一朝屠戮殆盡,臣父兄拚死回護,臣勉強苟延殘喘逃出生天,誰知恰撞入賊首圈套。賊首覬覦臣家刀法,搶得刀譜不知其用,本欲生擒臣父兄,誰知他三人剛烈,見不敵竟自刎於敵前……臣……”
她說到此處,雙眼赤紅,聲音哽咽。我也受其所感,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祝長舟卻猛然抓住我的前襟,撞入我懷:“臣妾失禮了。”
我撫著她的背,感受到她慢慢平靜下來。祝長舟將臉埋在我的肩頭,聲音就聽得不是那麽清楚:“臣本也想一死了之,但賊人早有防備,臣上一世疏於武功,竟無計可施。賊首要留臣演示刀法,竟也無嚴刑拷打,臣咬死不會,如此過了三四日,賊人內部先自殺自滅起來,臣覷著時機趁亂出逃,便見一人死於眼前。臣那時才知曉竟慌不擇路中撞入戰場,然而為時已晚,不知是流矢還是矛刀,臣隻覺背心一涼,劇痛之下,便再不知曉。待等再睜眼,竟然回到了臣幼時之際,恍若黃粱一夢。”
究竟是先知夢還是重生,看來她已有定論。我這時也逐漸接受,畢竟我都穿越了,這重生之事也不算離奇。
我終於忍不住問出我最關心的問題:“上一世,我如何?”
祝長舟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身首異處、死無全屍。”
第48章 莫羨管鮑貧時交
我沉默了一瞬:“如何身首異處、死無全屍?”
“上一世你我素未謀面, 臣只是聽聞盈王起兵戰朔荇軍,不敵,亂軍中陣亡。”她點到為止, 想來是不敢細細說“我”死時慘狀。
我不由地在心裡松了口氣, 如此說來,她是不知我這個殼子換了個芯的, 還好還好。我松完了這口氣,細思細想, 我何必如此擔心她得知此事?按說她今日與我坦誠相待,我該回以赤誠,方能得她信任。
但我不知道為什麽冥冥之中覺得:倘若我告訴她,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會不會與我更加隔閡?
我一時想不通,如今腦袋好似塞了亂麻, 索性暫時把這一節丟開,轉而去想:她本可以繼續隱瞞她重生之事, 何必此時告知我?
我將這個問題問了出口,祝長舟似乎很疲憊,她說:“陛下登基前, 臣父曾要臣為家中兄弟子侄求取功名,臣回絕了, 隻說全憑陛下安排。今日臣父獻妃於陛下,臣才發覺是臣想錯了。”
她道:“臣父確實待臣極好, 上一世以命相護,臣感之念之。可細細想來, 臣父重功名,上一世亦是不曉韜光養晦, 才被成帝覷準時機削了兵權。本以為這一世在臣諫勸之下有所不為,孰料到頭來仍逃不過權勢牢籠。”
初春夜靜,燭火悄悄炸了一聲,讓我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她見我沒說話,苦笑道:“子不言父過,臣妾失言了。”
我道:“你沒有錯。”
祝長舟勉強笑了笑,道:“還求陛下給臣父一個機會,不要納程氏。”納了程氏,不但程黨壯大,與程黨關系密切的祝黨也多了一個臂膀,祝公爺的野心也就不容易收回來了。
更重要的是,祝公爺此舉,就是心知肚明祝長舟跟他生隙,並不完全信任皇后了。
於是,我道:“朕應你。”
祝長舟接著道:“既然不納程氏,便不可納陸氏。實不相瞞,臣困朔荇時,陸右丞與臣有約,他助我撿回性命、逃出朔荇,我需應許他兩件事。”
“第一件,扶你登大寶;第二件,讓位於啞娘。”
“陸右丞知道此時不是好時機,不過恐怕過不了多久,他便會謀劃讓啞娘入宮。屆時臣妾失寵於君,啞娘順勢上位。那時臣妾隻想功成身退,便應了。如今看來,恐怕要失信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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