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是正常的。”
楚漣嗯了一聲,把臉埋進葉梨卿的肩窩。
“小葉姐姐,我覺得好累。”
葉梨卿在楚漣耳邊輕輕歎口氣。她伸手,將楚漣臉旁的碎發撥到耳後,然後撫摸著楚漣的頭髮,雖然她的手法可能有點像在摸大黃狗。
“如果覺得累就停下來吧。”葉梨卿說。
“我要怎麽停下來?”楚漣問。
葉梨卿沒有說話。她也沒有答案,和楚漣一樣迷茫。
那段時間,楚漣時常會回憶起坐過山車的感覺。到達頂點……然後俯衝,速度越來越快,無法停下來,如果強行刹車只會造jsg成更為嚴重的後果。她所能做的就是看著自己飛快墜落,任由地心引力將她撕碎……然後,過山車又會憑借慣性衝上雲霄。
“十一年了。”葉梨卿還在撫摸楚漣的頭髮。
自從楚漣見到那顆紅色的天體之後已經過去了十一年,她還是好端端的,除了考研失敗,找不到工作。葉梨卿告訴楚漣,她從來沒有見過能在見到那顆天體之後還堅持這麽久的人。也許“它”確實沒有發現楚漣的存在,但這種存在的可能性就像楚漣其實是個被抱錯的億萬富豪千金一樣渺茫;也許“它”打算放過楚漣。
但那並不是好事。
然後,楚漣得到了她的第一份工作。楚漣之所以說是“得到”而不是“找到”,是因為這份工作其實是在她父親的公司裡打雜。她找不到工作,天天跟葉梨卿廝混,她老媽在跟男朋友談夕陽紅戀愛之余終於看不下去了,給她父親打了電話,第二天,她父親讓她去找他公司的人事專員。
就這樣,楚漣開始愉快地接受社會的毒打。
第32章
楚漣上班的時候,父親已經是公司裡的甩手掌櫃了。他年齡大了,身體不太好,而且痛風很嚴重。自從弟弟楚洛死後,他又有了精神衰弱的毛病,整宿整宿睡不著覺,在家和小張阿姨經常吵架乃至大打出手,嚇得小弟弟楚萬佑躲在保姆懷裡哇哇直哭。
後來父親也很少呆在家裡,他去公司,但不聽員工匯報,也不在文件上簽字,就在他的辦公室裡抽煙,有時候逛購物網站;再後來他還去釣魚,盡管其實他並不愛釣魚。
而這些事,都是楚漣上班之後才知道的。
公司的日常運營是由父親的合夥人一手操辦,當時父親有兩個合作夥伴,都和他年紀相仿,三個人平時在公司裡客氣得都像是桃園三結義,背後都會痛罵彼此。公司裡員工十五人,大約有三十個派系,因為各個都是兩面派。
不過楚漣沒有被卷入任何一場水淺王八多的辦公室鬥爭中。入職之後,她的職務是“行政文員”,負責在飲水機沒水的時候給水站打電話要水,辦公區域綠植快死的時候給綠化公司打電話換還活著的綠植,幫忙複印複印資料或打打字,有時候幫忙收收同事們寄到公司的快遞。
她仍然住在葉梨卿那裡,那裡距離父親公司的辦公室有七八公裡遠,她一般坐地鐵上班,有時候葉梨卿開車送她。
這份工作,楚漣從2015年5月乾到了11月。7月份,她去學校拍了畢業照,然後領了畢業證書滾蛋。她把畢業證拿給葉梨卿看,葉梨卿凝視著證書上楚漣藍底的證件照,輕輕說:“小漣,你長大了。”
楚漣長大了。她的父母都老了。她童年時的鋼鐵廠經過多次改製、收購、合並和分立,如今已經被分割成好幾個業務不同的製造加工廠,下屬的小學和中學劃歸教育局主管,福利公司倒閉了,醫院被一家上海的醫療管理公司接手。
畢業那天,楚漣的扣扣上收到了一條消息。
洳哃悈芣鋽旳濔:再見了,我年少時的所愛。
是的,喜歡是個惡毒的字眼,但愛不是。不過對於林雨菱而言,隨著時間的推移,愛也已經變質了。
一切都弄亂了。
只有葉梨卿,從來都不曾變過。23歲的楚漣很容易就會產生“我將要與這人長相廝守”的想法,所以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又一個模糊不清的時間節點,她也許會選一個時間點攢一些錢,也許會選一個時間點向全世界出櫃,再選一個時間點周遊世界。
盡管她和葉梨卿所想的完全不同。楚漣實際上難以完全摸清葉梨卿的心,就像套娃最裡面那個沒有面目,沒有雕刻,沒有圖案的圓形木頭。她知道葉梨卿在想娜佳,在想“它”,在想如何能夠擺脫命運的影子。
這可能是“人”和“神”的區別,人是凡人,神是邪神。
自從楚漣去了父親的公司上班後,她和父親的關系微妙地開始恢復。楚漣仍然不會原諒父親和小張阿姨結婚的事情,只是她越來越多地想到小時候父親騎著自行車帶她去小賣鋪買汽水,父親在經過一個下坡時騎車速度越來越快,楚漣坐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梁上,害怕得張大眼睛,但父親顯然是個自行車大師,從來沒有翻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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