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一次履職去敵後待了半年,終於趕在兄長退役前回來時,喬大勇已經死了。
“軍鎮通報說他怠慢上官,延誤軍情,當場伏法。邊境的戍卒,一年不知道死多少,有這個通報就算是交代了。沒有撫恤,沒有人聯系他家中告知親人,一個人就這麽悄無聲息的死了。我連他屍首都不知道在哪兒。”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想到的唯有取出自己全部積蓄,假作撫恤寄往喬家。沒想到去了錢莊,報了自己名字,拿到的卻是雙倍的錢財和喬大勇的一封信。
原來先前,他可敬憨厚的兄長以為退役回鄉前等不到他回來了,便把自己的積蓄留下了大半,告訴他拿著這些錢在邊鎮娶個姑娘成家。不要那麽拚命,孤苦伶仃一個人讓兄長記掛。
還叫他不要忘了娃娃親的約定,往後有機會,喬大勇會帶家人來北境看他。若還是過得沒個人樣兒,別怪他這個兄長罵他。
他捏著那封字跡歪扭醜陋的書信,堂堂七尺的軍中漢子,蹲在錢莊門口哭得撕心裂肺。
第40章
可喬大勇死了, 唯一會關心他的親人也沒有了。
“我私下調查找到了喬兄同一班的戍卒,本想尋得兄長的屍骨,沒想到從他嘴裡問到真相。通報裡說的延誤軍情全是杜撰, 我兄長只是盡忠職守, 看守城門,沒成想遇到遊擊將軍瀆職, 偷帶一隊兵士出城抓了異族女子回來。”
北地異族相貌與中原迥異, 頗有異域風情,大多美貌。抓些異族人販賣至中原腹地為奴, 已是邊軍高層這些年心照不宣的攬錢手段了。
但這畢竟是軍中嚴令禁止的事。若是報上去,遊擊將軍擅離職守, 親自去幹這種買賣,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喬大勇性格忠厚耿直,當場攔下了這隊人馬,直言要報上去,被遊擊將軍當場擊殺。其後便是這條軍中通報。
他當時得知真相, 怒火衝頂,揪著同班戍卒就要去找軍正理論。誰料到了地方,戍卒畏懼改口, 連他自己的上峰也叱他目無法紀,誣蔑上官, 按倒打了他二十軍棍。
“我一直鬧著要為兄長伸冤, 被上峰傳報給那位遊擊將軍知道, 他領人把我打了一頓, 扔到了亂葬崗, 我的腿傷不是戰傷, 是那時留下的。”
季環聽到這裡火冒三丈, 憤而拍桌,厲聲問:“那名遊擊將軍叫什麽名字?我這就給我爹寫信,不扒了他的皮誓不罷休!氣死我了!”
男人搖搖頭。
“不用了,我從亂葬崗爬出來養好傷後,蹲守了數月,摸去軍帳抹了他的脖子。”
他神色平靜,面向上首。
“殿下從軍中調來的記錄,後面應該隻記載了我頂撞上峰,被打二十軍棍後便消失了。興許還記載我做了逃兵。”
蕭佑鑾微微點頭,詢問道:“所以之後,你便逃回了沂州?”
他點點頭。
“我為喬兄報了仇,無處可去,又想到喬兄死後隻消了軍籍,家中尚且不知。就一路冒名頂替了他的身份,想把我二人這些年的積蓄送回給二老。”
“本來還怕喬家二老不信,誰成想,喬兄在每旬寄回家的書信裡都提過我,二老哭過一場後,便真拿我當了自家人。”
說到這裡,他語氣愈發柔和了。
“那時,喬家家徒四壁,喬兄妻子早已病逝,家中隻余兩位老人和一雙還未成人的兒女。我又是身份見不得光的罪徒,二老便與我商量,自此頂了喬兄的身份過活。”
季環聽得眼淚汪汪。
“所以這些年,你便把自己當成喬大勇,替他奉養父母,照顧子女?”
男人搖搖頭。
“算不得替,我本就孤身一人,全無牽掛,在邊鎮也是他照顧我,喬兄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他當年服役離家時一雙兒女還不曉事,隻把我當作生身父親。”
他看向蕭佑鑾,公主會意點頭。
“放心,此事孤不會宣揚出去,喬芷也不會知道。”
男人俯身拜謝。
事情始末既已清楚了,蕭佑鑾舊話重提。
“喬伯,那現如今,你可願率領喬家投我淮南路,入我麾下?”
他聞言先是激動,隨即猶豫了一瞬,不是很自信。
“放眼天下,殿下治內最是太平,前些日子流民圍城,二老在家中擔驚受怕的,現今有機會搬去淮南過安生日子,草民自然樂意。只是……”
他忐忑道:“殿下麾下人才濟濟,短短數日,就能搜尋到如此詳盡的信報,草民只怕遠遠不如。”
男人往日自詡算是頂尖的斥候,但公主麾下暗巡的效率之高,實在令他自愧不如。
蕭佑鑾輕笑道:“我也不需要你去賣命做回老本行,隻對你這經營商鋪、搜集來往情報的能力有些興趣。孤欲新設一商部暗巡,以你為首,你到我麾下後轉入暗線,再從淮南撥款與你,你負責將這雜貨鋪開至天下,每歲收集南北情報,定期匯總到搖光城即可,如何?”
他頓時如夢初醒,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
自己老本行是斥候,回了沂州憑直覺背靠旅店默默無聞開了雜貨鋪子,習慣性搜集南北情報,進出貨賺些差價。竟從沒想過,這是一條多好的情報路子!
既不像青樓酒館一樣引人注意,又能接觸走南闖北消息最靈通的客商,還能悶聲賺不少錢。
他登時信心就有了,抱拳挺胸:“是卑職糊塗,願為殿下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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