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國師覲見。”這短短的一句話說完,他又開始大口喘氣, 撐在床沿上的手宛如枯木。
連仄半天沒有任何動靜,隻渾身顫抖地趴在地上沉默流淚,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怕護國殿下, 也怕國師。
連仄自幼便跟在陛下身邊, 是陛下的貼身近侍, 兩人一同成長,他也曾盼著陛下能早日擺脫護國殿下的束縛, 獨攬大權,但那顯然是很難達成的。
後來陛下拉攏皇族的幾位供奉, 重用國師, 甚至救出了昭明太子的魂,這讓他終於看到了一絲希望。然而事實證明, 護國殿下把控陳朝江山千年,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推翻的。
經過一番清洗,皇族中乃至於整個中天境都不敢再有半點不利於護國殿下的聲音傳出,帝宣身邊的人被撤下,全部換血,唯獨留下了連仄,讓帝宣不至於孤苦無依。
然而眼下連仄卻頭一回抗了旨,趴在地上沒有執行,這讓帝宣徹底陷入了絕望,無力地躺了回去。
“罷了,如今的朕,想必也請不動了她了。”帝宣用手背遮住了眼睛,將眸中的悲意掩了去,他對連仄說道:“你出宮去吧,最好離開龍庭,走遠點,永遠別再回來。”
連仄終於忍不住,痛哭著撲到龍床前,“陛下,龍族墓地……快要鎮壓不住了!”
帝宣孱弱的身軀狠狠一震,隨後似想到了什麽,緩緩睜開眼,眼裡的悲痛轉為了猙獰的瘋狂,他喘著氣大笑道:“好……真好!就讓整個龍庭、不,整個人間,給朕一起陪葬吧!”
……
國師府許久沒有住人了,一開門就掀起一片灰塵,撲面而來,屏住呼吸靜靜站了會兒,國師轉過身,面無表情地從季堯身旁走過:“不想打掃,還是去昭寧公主府吧。”
季堯往裡看了一眼,同意了她的看法,抱著狗子牽過毛驢就跟著她離去。
好在昭寧公主府常年有人,下人也是勤勤懇懇,將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國師動用武力將人趕跑了,打量著這處剛奪下來的地盤,很是滿意。
季堯許久不曾來過這裡,看著眼前與她住時一般無二的景,一時有些恍惚。這裡的一切都是帝昊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貫通龍脈,是一處頂級地修煉聖地。
她在這裡住的時間並不長,府邸僅僅是帝昊贈予她的及笄禮物,他更願意女兒住在宮中。但實際上,季堯更多的是住在書院,那時的她已經與牧離互訴衷腸,一刻也不願分開,只在旬假時帶著牧離過來小住,避開多余的人,親密無間。
後來有一次她們正在耳鬢廝磨,陸衿突然駕臨,發現了她們與世俗相背離的情感,大為震怒。陸衿當時什麽都沒說,失望地看了她們許久,沉默著離開了,待回宮後便展現出了她凌厲的手段,甚至不惜借助帝昊的名義,下旨將牧離調回北州。
那時的季堯與牧離情意正濃,自然不舍愛人離去,她難得鼓起勇氣反抗阿娘,卻被陸衿身邊的暗衛拿下,扣在宮中不得外出。
帝昊到底是疼女兒的,見不得季堯每日以淚洗面,偷偷遣人將她放了,讓她跟牧離遠走高飛,在陸衿氣消前不得露面。
然而這一走,她與陸衿便成了天人永隔。
當時的北邊已經蠢蠢欲動,龍庭也混入了不少新面孔,帝昊不得不未雨綢繆,趁機將季堯送出龍庭,就算國破,他也要保女兒安寧。況且他在季堯身邊留了不少暗衛,必要時刻還可拿捏住牧離,成為與陳王談判的籌碼。
可他千算萬算,還是輸了,輸得一敗塗地,國破家亡。
季堯從回憶中抽離,便見國師正頗有深意地盯著自己看,不由問道:“怎麽了?”
“你在體內下了血咒?”
“我怕放血時速度太慢,就弄了個血咒,爭取死快點。”季堯的聲音很平淡,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罷了。
難得她有這種覺悟,國師不禁點頭:“是啊,等待死亡來臨的滋味確實不好受。”頓了頓,她良心發現地說:“沒關系,到時我直接在脖子上開道大口子。”
季堯:“閉嘴吧你。”國師越說她越慌,都想偷偷跑路了,但跑路是不能跑的,為了承瓔和牧離,她只能去死了。
這段時間她時常在想,若承瓔能復活,國師是不是就能原諒牧離了?屆時一家三口團聚,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國師見她不說話了,也沒繼續追問,隻道:“去寢殿吧。”
昭寧公主府的寢殿借助陣法引入了龍脈,住在這裡就算只是尋常吃飯睡覺,也能無時無刻受到龍氣滋養。
國師走在前面,輕車熟路地帶著季堯來到寢殿,她手輕輕一拂,那緊閉的殿門就開了,她指了指,說:“在此地布陣,可以直接貫通龍族墓地,那些被我淨化過的龍魂就會源源不斷地提供魂力。”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