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回蕩著夏三娘的尖叫。
一串腳步踏過,緊接著又響起了秦雪庭的啜泣聲。
聽著耳畔的哭喊聲,蕭瑾根本不必去看,就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
擱置在輪椅上的手指很涼,連帶著全身上下的溫度,都被夜間的冷風給吹散了。
蕭瑾靠在輪椅上,閉上眼。
片刻後,她睜開眼,對楚韶說:“推我去看看。”
楚韶點點頭,如實照做了。
輪椅緩緩行進,最終停在了在人聲最喧嘩的那一處。
蕭瑾坐在輪椅上,沒有去看哭喊的夏三娘和秦雪庭,只是沉默地注視著那片在地面上淌開的血泊,以及沾染鮮血的素色鬥篷。
這件鬥篷披在秦雪衣身上,好像有些大了。
如果是在京城,能讓老張給秦雪衣裁一件更合身的。
思緒斷在這裡。
蕭瑾沒有再繼續想下去。
滿眼都是刺目的紅,她神情恍惚,沒有想任何事,也沒有說出什麽話。
直到在血泊中看見了那片竹葉。
薄如紙片的葉子,翠如新柳,浮在鮮血上,而旁側是姑娘小小的身體。
蕭瑾想起了那夜遊湖的畫舫,還有飄蕩在船頭的話語。
這葉子可以吹曲子,是爹爹教我吹的。
大姐姐,你也想吹嗎?
但是大姐姐吹得好難聽啊。但是沒關系,因為大姐姐和爹爹吹得一樣難聽。
小姑娘會傷心地抹眼淚,也會咯咯地笑。
她有時候會難過,說著想聽爹爹吹曲子,想讓娘親和阿姐抱著自己,去折柳樹新抽的枝條。
小姑娘還沒長大,卻在十歲那年,死了。
想到這裡,蕭瑾取出香囊,打開,從裡面拿出了一片竹葉。
那是秦雪衣送給自己的。
蕭瑾看著倒在血泊裡的姑娘,為她吹奏了一首曲子。
末了,她放下竹葉。
俯身伸出手,摸了摸秦雪衣的頭髮,然後替她闔上了雙眼。
蕭瑾對秦雪衣笑了笑,動動嘴唇,似乎想說出些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轉過頭時,臉上的表情又恢復了往常的淡漠。
她輕聲對楚韶說:“走吧。”
第67章
血雨樓行刺一事過後。
因為蕭瑾的手臂肌肉和經脈被嚴重拉傷,所以暫且擱置了歸京的計劃,待在慶州府邸內養傷。
期間徐郡守來府中探望了好幾次,也帶了許多藥和補品。
雖然蕭瑾因秦雪衣之死有些精神懨懨,但還是應付得周全。
太子也遣人送來了不少補藥,不過蕭瑾僅是謝過收下,做了些表面功夫,並沒有服用罷了。
陽春三月,本該是鶯飛草長的時節。
蕭瑾坐在床榻上,看著楚韶用瓷杓攪拌著褐色的湯藥,心神有些恍惚。
這幾天她看東西時常走神,極度懷疑自己可能不是穿了書,而是在夢遊。只是這個夢太過漫長,好像怎麽樣都醒不過來。
等到煎好的藥不那麽燙了,楚韶執起杓子,放在唇畔輕輕吹上一口,送至蕭瑾嘴邊。
面上含笑,輕聲說著:“王爺,該喝藥了。”
這句話的殺傷力極強。
蕭瑾瞬間回了神。
畢竟這句話簡直就是“大郎,該吃藥了”的翻版。
只不過蕭瑾抬起頭,瞧見楚韶唇邊彎起的淺笑時,才意識到自己是搞錯了頻道。
她不是武大郎。
楚韶手裡端著的也不是毒藥,而是治手臂的中藥。
看著送至唇畔的湯藥,蕭瑾其實很無奈。
萬萬沒想到,雙腿不能走路就算了,如今居然還淪落到了需要被人喂藥的境地。
慘,實慘。
那晚情急之下,蕭瑾拉開了超出自己實力的五石弓,連射三箭,肩臂不幸拉傷,近幾日都無法動彈。
手臂上纏著白色繃帶,裡面還裹了許多氣味嗆人的草藥。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
雖然蕭瑾不知道到底要敷多少個療程才能痊愈,但卻很清楚,自己這段時間怕是要重回巨嬰時期了。
手臂僵硬不能動,雙腿也不能行走。
也就眼珠子還能轉一轉,證明她生命體征良好,還算是個大活人。
楚韶瞧著蕭瑾皺緊的眉,知曉對方心情不好,輕聲勸道:“您還是盡快喝吧,喝了藥,病也好得快些,以後也就不需要妾身喂藥了。”
“……”
聽著楚韶明顯跟哄小孩如出一轍的語氣,蕭瑾沉默良久。
她很想為自己辯解幾句。
奈何楚韶沒把哄騙的招數擺在明面上,而且笑得實在太好看。
蕭瑾便道:“好。”
而後垂下眸,就著楚韶的手喝下了那碗湯藥。
楚韶瞧見蕭瑾眉眼低垂的模樣,唇邊的弧度彎得越發明顯。
只是等到蕭瑾微微張開嘴唇,碰上冰涼的瓷杓時,自己的手,好像有一瞬不太能拿得穩杓子。
太近了。
近到蕭瑾用嘴唇咬住的似乎並不是杓子,而是她的手指。
察覺到了楚韶指節的輕顫,蕭瑾有些疑惑。
不過好在楚韶很快就緩過神來,再度盛起一杓,三兩下就把碗裡的湯藥給舀見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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